虚声：高祖与霸王的二人转；加上始皇，就是三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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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偶然想起了秦汉，想起始皇、高祖和霸王，三个男主角在同一个时代的戏剧。就把之前的这个文章放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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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历史为什么精彩？

　　是因为历史中有凡夫也有巨星。有时候群星争鸣，如春秋战国。有时候双星闪耀，如刘邦和项羽，如孙中山和袁世凯，如毛泽东和蒋介石，分别撑起不同的时代。

　　群星争鸣精彩还是双星闪耀更佳？这个问题有不同的答案。

　　01 三个猛男一台戏

　　历史事实是：刘邦和项羽，照亮了秦汉交替时的历史天空。刘邦奠定了大汉基业，项羽把个人英雄主义推向极致。二人始于兄弟，终于仇敌，却在后世历史中形成合体。两千年过去，大家还在争论他们的短长。他们二人给历史留下足够的精彩，都是赢家。

　　后人说刘项的故事，世人以为是一部二人转；其实在二人背后，还有一个人——始皇帝嬴政，本质上是三人行。

　　从年龄上看，刘邦和项羽虽然生活在同一个时代，但并不是一代人。刘邦比项羽大24岁，比项羽年长一辈。当项羽要煮刘邦老子时，刘邦说“吾翁即若翁，必欲烹而翁，则幸分我一杯羹。”其实不太对，应该说那是项羽爷爷。

　　实际上来说，刘邦和嬴政是同一代人。

　　秦始皇嬴政出生于公元前259年，汉高祖刘邦出生于公元前256年，两大帝国的创始人只相差三岁。两人有整整47年重合的时间维度。但给人感觉却是两人分别属于不同的历史纪元。原因在于：虽然两人都有一个开挂的人生，但开挂的时间完全不同。

　　嬴政死于公元前210年，人生开挂在前半生。十三岁为秦王，二十二岁亲政；流放相国吕不韦；39岁就完成一统天下的大业，称始皇帝。

　　嬴政开挂时，刘邦正在老家沛县过着小流氓的幸福生活。

　　刘邦开挂是在后半生：48岁起兵（公元前209年），50岁攻入咸阳，55岁击败项羽称帝，62岁归西。

　　他的人生精华就发生在最后十几年。当时嬴政已经去世两年了。当然也幸好刘邦起兵晚，要是在嬴政时代起兵，估计就要壮烈牺牲了。

　　论家世，嬴政是贵族世家；刘邦家世代种田。

　　论性格，嬴政说一不二，刚猛无匹；刘邦则圆滑善变。

　　所以嬴政和刘邦虽然算同一代人，却不算活在一个纪元，分别成为秦汉两大帝国的奠基者。当然两人有一点非常类似，就是两人都拥有超人般的政治能力。

　　如果放在历史长河中，他们的事业又无法割裂，而且都绕不开项羽。

　　02 命数

　　本质上来说，刘邦和项羽的事业就在推翻嬴政建立的秦帝国上。

　　嬴政活着的时候根本不知道世间有刘邦和项羽这两号人物。

　　但刘项对嬴政的印象则深入骨髓。

　　刘邦看到嬴政巡游时感慨，“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

　　——这是一种老辣的叹息。

　　项羽看到嬴政巡游时感慨，“彼可取而代之！”

　　——这是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敢。

　　这两种声音，恰好诠释了刘邦和项羽两种不同的人生价值选择。从年龄讲，项羽和扶苏算同一代人。如果扶苏不死，两人正好上演对手戏。

　　从出身讲，项羽和嬴政类似，贵族出身。项家原本楚国中坚，秦末又是推翻秦国的中坚。项羽接受过那个时代最为典型的贵族教育：年幼之时跟随项梁参与到队伍中；陈胜吴广起义，项羽22岁，投身义军；25岁，就已经“召见诸侯将，入辕门，无不膝行而前，莫敢仰视”了；乌江自刎时，也不过30岁。

　　从个性讲，项羽类似嬴政，属于刚猛无匹的那种。

　　论勇武，项羽几乎是千古一人。不论是二十四史，还是历史演义，项羽都是勇猛无匹。即便是武侠小说，涉及到项羽，也都是响当当的英雄。

　　司马迁写《史记》惜墨如金，冷静无比，但对项羽却给予最热烈的称赞。

　　力拔山兮气盖世……

　　因为项羽的英雄主义确实让人热血沸腾。要知道司马迁可是处于汉朝，在老刘家的地盘讨饭吃，都忍不住对项羽交口称赞。

　　如果项羽赢得楚汉战争，其前半生将如嬴政一样开挂。

　　然而他的人生最终以悲剧结束，为什么呢？

　　03 功勋

　　始皇帝一辈子干了很多大事——

　　工程上，筑长城，建骊山陵墓，修秦直道。

　　文化上，统一文字，统一货币，统一度量衡。

　　制度上，用郡县制取代分封制。

　　始皇帝创建的秦，大概是中国历史上最为刚硬的帝国，就如同其个性一样。“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南取百越之地，以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俯首系颈，委命下吏。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

　　然而刚则易折。加上嬴政死后，二世胡亥是千年难遇的败家仔，“使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独夫之心，日益骄固。戍卒叫，函谷举；楚人一炬，可怜焦土。”所以好端端的大秦，陈胜吴广一声大吼，瞬间狼烟四起。

　　但陈胜吴广最终没有修成正果。起义军攻打咸阳时，势单力孤，被章邯所败。吴广在荥阳被部下杀死。

　　起义六个月之后，陈胜在逃跑的路上被他的车夫庄贾设计杀害。但义军的星星之火呈现燎原之势。项家举起楚军大旗，刘邦斩白蛇起义。

　　项羽和刘邦接过义军大旗，在大致相同的时间走上推翻秦国、建功立业的路上。

　　从公元前905年建国算起，秦国已经传承了七百多年。

　　从商鞅变法算起，秦国也发展了一百五十多年。

　　强悍如始皇帝，统一天下，前后还用了十年呢。

　　从公元前209年起兵到公元前206年灭秦，项羽和刘邦前后仅仅用了三年时间！

　　放眼整个历史长河，两人都堪称历史级别的双子星，也只有蒋介石和毛泽东的时代堪与匹敌。

　　04 命数

　　灭秦过程中，刘项二人可以说是天作之合，

　　项羽长于军事，刘邦长于政治。

　　在巨鹿，项羽打了一场古往今来只有项羽才能打赢的战争。

　　战争背景：公元前207年，秦军主将攻占赵都邯郸，赵王歇退守巨鹿城。章邯让秦将王离率20万人包围巨鹿，自率20万人屯兵巨鹿以南的棘原，修甬道（两侧有土墙的通道）补给王离军。

　　赵军与齐军畏惧秦军，不敢出战。巨鹿守军兵疲粮少，危在旦夕。赵王歇求救于楚军。楚怀王以宋义为上将军、项羽为次将军，率5万楚军北上救赵。宋义率军到达安阳时，碰到阴雨连绵天气，扎营不前，其实也是畏惧秦军。

　　也就是说义军虽多，但都是乌合之众。这种情况下，项羽当机立断，杀主将宋义，迫使楚怀王任他为上将军，立即挥师北上，抵漳河南岸与秦军隔岸对峙。

　　巨鹿之战打响！这是一场实力悬殊的战略决战。这场战役将决定大秦帝国的命运。如果秦军胜，那么帝国还有时间从边关调回精锐军团，胜负未可知。

　　论兵力，秦军十倍于楚军，虽不是灭六国时的虎狼之师，却也比义军战斗力强。章邯虽然不能和战国名将相比，但军事水平绝对不差。

　　论局势，秦军处于守势，楚军处于攻势。冷兵器时代，进攻一方要投入更多资源。

　　无论怎么看，楚军很难干得过秦军。所以其他义军都选择聪明人做法：作壁上观，看年轻的项羽如何送人头。

　　项羽先派英布、蒲二将统领2万精兵渡河，切断秦军运粮通道；随后项羽亲率3万主力渡漳河，与秦军决战。

　　过河之后，项羽让人凿沉船只，烧掉营舍，每人只带三天的口粮，豁出命和秦军干，这就是所谓“破釜沉舟”的由来。后来“置之死地而后生”、“狭路相逢勇者胜”，都是这种思想的延伸。其实在各路义军看来，项羽这种搞法根本就是没头脑、没见识、没格局、没章法，必败无疑。他们已经想好了逃跑路线（退路）。

　　但是在项羽看来，敌我力量如此悬殊，什么兵法、布阵等等都没有实际意义，只有依靠最原始的勇武才有可能击溃秦军，创造奇迹。

　　这种情况下，项羽把军事史上的勇武推向极致，亲自冲锋陷阵，带领楚人子弟奋勇杀敌。其实即便春秋战国时代，楚军战力也并不算强悍。但在项羽的感召和统领下，楚军个个如同打了鸡血、吃了兴奋剂一般勇猛无比，迸发出超人一般的战斗力！没有任何取巧，没有任何外力相助。力量对力量，针尖对麦芒，正面摧毁了秦帝国的精锐。

　　楚军九战九捷，俘获秦将王离，杀死秦副将苏角，迫使秦副将涉间自杀，解巨鹿之围！

　　敌强我弱的情况下，胜一场，可以说是侥幸；胜两场，意外；胜三场，运气好；接连胜九场，那只能说真的很牛！

　　这是一场属于项羽的牛气哄哄的战役，换成历史上其他名将，都很难取胜。

　　这场战役摧毁了秦军主力，奠定了西楚霸王的历史地位！这场战役拉开了项羽和历史上其他勇者如吕布、李元霸、张定边等人的段位。

　　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以少胜多之战役，为此后的赤壁之战、淝水之战、萨尔浒大战等一系列历史级以少胜多的战略决战开创了先河。

　　战后其他义军惊呆了，他们原本已经在思谋退路，没想到项羽创造了奇迹。但奇迹之后是畏惧。

　　如果说之前的秦军在他们眼中是虎狼之师，那么巨鹿之战后的项羽就成了战神。

　　他们进见项羽“入辕门，无不膝行而前，莫敢仰视”，怕成这副模样。当时他们不仅是膝盖下跪，估计连内心都跪了。他们实在想不到，还能这么打仗！

　　此时的项羽不过才25岁！一夜之间成了义军领袖，成了大英雄、大豪杰，成为取代老赢家主宰神州大地的不二人选。然而5年之后，这位原本应该成为一代天骄的人物却在乌江岸战败，拔剑自刎。为何？

　　05 因果

　　按正常观点，项羽的失败大致有三。

　　其一，不会用人。

　　文人如陈平，武将如韩信，原本都是跟着项羽的；最后都跑到刘邦身边了。项羽身边就一个范增都没用好。这是实情。如果项羽能用好陈平韩信这些人，至少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为什么这样？因为项羽只懂打仗，这种事他自己就能搞定，用不着韩信那样搞阴谋。至于陈平，项羽贵族出身、贵族思维、贵族视角，自然看不起一肚子坏水的陈平，也看不上忍受胯下之辱的韩信。

　　其二，项羽不懂政治，不懂谋划和布局。

　　项羽战胜章邯之后，军事上已经取得战略性胜利，接下来应该在政治上怀柔。但项羽不仅没有怀柔，还坑杀秦军20万降卒；失去收买关中人心的机会。而且项羽入咸阳之后，在秦宫放火“楚人一炬，可怜焦土”，劫掠一番离去，和强盗差不多。

　　为什么会这样？归根结底还是项羽太年轻，崛起速度太快。一场战争打完，成了天下英雄。这种场景转变太梦幻，不现实，他还没来得及想政治上的事儿。在他的世界里，从小到大都是军旅生涯，就应该一直打仗。这就是他和嬴政与刘邦的差距。

　　其三，遇见了政治大师兼千古人精刘邦。

　　刘邦这个人，很多文艺作品和历史八卦中把他描述为小混混，其实很不负责任。刘邦身上有可怕的政治智慧。仔细观察他的一生，不论是游手好闲时代，还是当小官吏时代，或者起义时代，或者汉初玩政治时，他永远可以从他所处的环境中得到最好的回报。这就是可怕的政治能力。

　　没有他，樊哙就是杀狗的，萧何、曹岑也就是小官吏。有了他，樊哙成为大将军，萧何、曹岑成为丞相。帝国时代这样的人物，几千年也就刘邦、刘秀、朱元璋寥寥几人而已。这就是可怕的政治能力。

　　项羽在和秦军主力对战时，刘邦投机取巧，抢先进入咸阳。而且刘邦很有政治头脑，面对金银珠宝无动于衷，却废除秦国的严刑苛法。要知道“天下苦秦久矣”，苦的其实就是严刑峻法。陈胜吴广起义的原因就是惧怕秦法。刘邦这一招，就收买无数人心。

　　当然刘邦也不是不要法，他和关中百姓约法三章：杀人者要处死，伤人者要抵罪，盗窃者也要判罪！最原始简单的三条法令，收尽天下人心。

　　这就是政治怀柔！怀天下的柔！

　　这就是可怕的政治能力。刘邦的这种政治能力堪比嬴政。

　　06 另一种机缘

　　如果把刘邦的政治智慧和项羽的军事能力合二为一会怎样？一定会闪耀人类文明史！

　　如果这些能力不在一个人身上，那就一定会斗得天崩地裂。所以楚汉战争不可避免地爆发了。

　　刘邦会怀柔，难道项羽就不会么？

　　其实项羽也怀柔。只不过项羽的怀柔，被忽略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答案可以继续深挖。

　　其实上面这三条之外，还有一条更为根本，就是项羽战略思维上的落伍。

　　项羽认为，秦国灭了天下，是逆天而行；他项羽灭了秦国，就是要让天下回到春秋战国的模样。所以他自称西楚霸王，分封天下。这种分封，其实就是另外一种怀柔，对六国旧贵族怀柔，把被秦国摧毁的王国还给他们。

　　在这个思路下，就不需要陈平韩信那种下等人的能力，因为他们不是贵族。

　　在这个思路下，也没必要在鸿门宴杀刘邦，而且把他分封到蜀地。刘邦是他兄弟，也是下等人出身。分封刘邦，既有展示兄弟之情，也展示了贵族项羽对泥腿子刘邦的风度。

　　后人把项羽对刘邦的作法解释为妇人之仁，是大错特错。坑杀降卒20万的战争魔鬼是妇人之仁？不存在的。

　　但项羽的这种对旧贵族的怀柔，就是对天下百姓的残忍。因为春秋战国时代，精英们纵然纵横捭阖，但百姓却要饱受战乱之苦。项羽分封诸侯之后，天下再次回到战乱形态中。

　　在项羽眼中只有贵族阶层，所以不在贵族阶层中的韩信、陈平去刘邦那里了。

　　刘邦的眼中有整个天下，所以他的团队中，不仅有萧何、曹岑、韩信、陈平这种平民阶层精英，也有张良这种贵族精英。

　　那么项羽怀柔的贵族阶层，其实并不念项羽的好，他们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皇帝梦。他们嘴上痛恨始皇帝，但心里都想成为始皇帝那样的人，或者成为始皇帝的追随者。所以这种情况下，项羽注定要在战争中被拖垮。

　　所以楚汉战争爆发之后，项羽剩下的，只有他自己的军事水平。

　　这个水平在彭城之战（公元前205年）中再一次展现。当时刘邦指挥诸侯联军近60万，一举攻下楚国都城彭城，然后得意忘形，日日大摆宴堂，饮酒作乐。

　　项羽集结三万精兵，悄悄迁回彭城西部，切断汉军退路，对醉生梦死的汉军发动突然袭击。刘邦仓促应战，大败。刘邦为了逃跑，干脆把老婆孩子推下马车，狼狈到姥姥家。

　　彭城之战，项羽除了体现军事水准，什么也没得到。因为在思维模式上，他依然落后；从而导致其政治上被动，再导致用人上被动。

　　等到垓下之战（公元前202年），项羽除了一支军队，啥都没了。所以项羽纵然百战胜九十九，一次战败就要亡命。简而言之，只有军事能力的项羽太过脆弱，经不起失败。

　　所以垓下战败之后，项羽就失去翻身的筹码。日后李清照写诗：“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项羽为何不肯过江东卷土重来？这是一个谜题。其实也很容易理解，旧贵族让项羽彻底失望并绝望。他想回到旧时代（战国形态），并且好像也回去了（推翻了秦帝国），却发现自己成了陌生人（旧贵族并不感念他的好），心如死灰。

　　项羽和嬴政，是两个极端。

　　嬴政一心想要郡县制，却让秦国落入严刑峻法的泥潭，秦二世而亡；但郡县制是历史大趋势，直到共和国建立，方才完全实现。

　　项羽一心想回分封制，最终把一副好牌打得稀烂，但却不影响其英雄。

　　至于刘邦，选择中庸调和，取郡县制中央集权，同时保留分封制收买人心，和稀泥成功，建立大汉帝国。建国后的刘邦，依然怀柔天下，让老百姓休养生息；但是对权贵们毫不客气，该杀的杀，该退的退。如此方可称为大汉高祖。于是他高歌一曲：

　　大风起兮云飞扬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至于哪一种方式比较对，其实并无绝对。如果非要有个结论，那就是——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