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夫卡：纪念汶川大地震十三周年

lameihua

　　今天是汶川大地震十三周年纪念日。

　　2007年5月，我走了一次川藏线，回来刚好经过汶川，其实印象也不深刻，因为一路上这样类似的地方挺多的。

　　其实文青中二病发作的时候挺容易上头的，本来我跟几个朋友约好，2008年再走一回去年的旧路，然而那年五一我们几个人不约而同的都有事，最后都没有去成。

　　如果我们去了呢？回来的时候正面遭遇地震，这一条小命多半就去了。

　　讲真，那时候我还是个资深愤青，文青们平时读南方系的报纸刊物读多了，都会有点类似的症状，年轻人嘛，虽然真的是图样图森破，但谁肯承认自己森破？反而觉得自己目光如炬，专能洞悉社会各种弊病。

　　十几年后我才明白，年轻的时候我们所谓崇尚自由主义的傲娇，其实多半是因为自己在社会竞争中处于优势，不愿意同情弱者，漠视社会责任的自私表达。

　　08年我正处于自我感觉良好的巅峰，因为07年我预测了一波经济危机可能会爆发，那时候我做地产营销，天天私底下讥讽那些高峰冲进来炒房的傻鸟。

　　很多人可能习惯了几十年的地产牛市，我告诉你们，08年上半年炒房客有多惨！跌成负资产那是常规操作，我们楼盘降价打六折都要跟对手赛跑，老板的贷款没着落，没扛过那几个月以致于陷入绝境的大把，月息五分都算是江湖救急的友情价。

　　其实次贷危机不过是美国人主动的集中的爆了一下自己，在此之前，好多事早就已经开始不对劲了，不信扔个道琼斯指数的走势看看就知道了。

　　看到没，见顶是2007年10月，次贷爆发不过是加速找底罢了。

　　五月份的时候，市场正处于绝望的爆发期，此时大家都对经济形势不抱什么希望了，到处都在找资金，但因为接下来的奥运会，好多亏得麻木的人经常会口头彼此鼓劲。

　　那时候我可得意了，总以为一帮蠢货，亏死活该，我不同情谁，我可以尽情的笑话所有的人，谁要是卖可怜，我就会怼一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然后那天下午，我在高层写字楼里上班，突然一阵晕眩，手上的茶杯在抖，然后网页里跳出新闻，汶川地震了。

　　深圳真的有震感，特别是高层写字楼，挺明显的。

　　如你所知，我那时候还是个文青，挺容易陷入到一种忧伤的情绪中，这种情绪与其说是同情灾区的民众，不如说是有点自怜自艾式的矫情，因为去年此时，我正在震中一代溜达呢。

　　那时候我还是容易一言不合买张机票就开始冲了，是的，其实我是给成都人民添乱去了。

　　到成都的第一个晚上，住在酒店里就遇到了余震，我那时候穿着高跟鞋，反应敏捷，连包都没拿，第一个就冲出了酒店，那时候我还想，你看，地震嘛，只要反应快，也没啥大不了的。

　　这让我对自己的能力又产生了虚妄的判断，于是各种摆脱熟人，想到震中去看看。

　　当时虽然地震过去半个多月了，但到灾区并没有那么容易，不过我毕竟还是去了，先到的都江堰。

　　我还清晰的记得，整个城市都震后那种惨样，陪同我过来的朋友说，早一个星期更惨，到处都是遇难者的遗体，放在广场上集体消毒，那个味道……

　　我来的时候，路上都已经搭建好了很多简易板房，像平时在工地上看到的那种板房，居然看到有人搬了桌子在板房外面打起了麻将。

　　到饭点的时候，朋友还能在满是断垣残壁的都江堰找到一家坚持营业的参观，房子虽然裂开了，但用木头撑住，在外面拿塑料布搭个棚子，照样卖豆花饭。

　　给钱的时候我特地多给了点，但泼辣的老板娘坚持还回来了，用她的话说，赚我的钱是一回事，但她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心，真想做好事的话，把钱给更需要的人。

　　相比于汶川、映秀，都江堰当时的情况是好了很多。

　　吃完饭，我又回到马路上的那片板房旁边，皲裂的马路上整整齐齐的躺着一大片脏兮兮的年轻战士，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撤下了的，太累了，只能在马路上躺一躺。

　　当时是五月底了，那时候四川已经很热了，军装已经很厚很热了，这得多累才睡得着啊。

　　假如用小学生作文的写法，该说说当时震撼的心情，我只觉得自己太过于任性，世界其实并没有那么简单，一冲动跑去灾区，带着单反相机去拍一堆照片回去炫耀？这有什么意义呢？

　　后来我选择了老老实实的回成都市区，订了一张最早回深圳的机票。

　　从那时候起，我的想法开始有所改变。

　　你看电视，看那些灾难的影像，可能当时会流泪感动，但其实像陶渊明诗里写的那样，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很多事，除非亲身经历，否则很难真的做到共情。并非是我们麻木不仁，世界一向如此。

　　并没有什么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很多人并非是自愿变得可怜，我们平时翘着脚，看着一堆变成数字的可怜之人，其实他们什么都没有做错，甚至什么都没有做，只不过随机遇上了不可抗拒的命运。

　　如果地球选择了2007年而不是2008年，那么我算什么呢？

　　地震中的灾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痛心往事，不说出来不代表没有，选择打麻将而不是哭，这是积极面对生活的勇敢，哭着也是一天，高高兴兴也是一天。

　　或者你想同情别人，但人家未必需要，大部分人只不过想过像从前一样正常的日子，你能给吗？不能就闭嘴，别为自己的同情心而沾沾自喜。

　　人遇到从来没有预计过的灾难，大部分第一时间是当场懵了，我能第一个从余震里逃出酒店，那是我早就知道这里会闹地震。事实上灾难之所以称为灾难，恰恰它是如此的措不及防。

　　人大多数都是普通人，这并非是他们的错，错的是那些固执的认为普通人有责任为自己的一切负责，普通人从称为人类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做不到，所以才有人类社会。

　　人类社会存在是刚需，社会必须有秩序，一个国家一个政府无论在何等艰难的情况下，都坚决在第一时间，不惜付出各种代价去维持社会的正常运行和秩序，并且还能表现出惊人的执行力，就说明这个政府是值得信赖的。

　　那些躺倒在水泥路上的小战士们给我的震撼很大，想想我当年像他们那么大是个什么熊样？换了那时候一个自命不凡的我，或者一堆像我这样的，灾民们敢定下心来打麻将吗？开小饭馆的老板娘会那么骄傲的拒绝施舍吗？

　　有时候挑毛病太容易了，一个没毛病的政府只存在于想象中或者是传说中，看看卡特琳娜来袭的时候，美国人是怎么去救灾的。

　　所以从那时候起，我变了挺多，多了许多真正的同情心和对未来的信心，到美国次贷危机爆发，我一个做有色的朋友给我打电话，说自己现在快破产了，我跟他说，不要怕，补仓，砸锅卖铁，有钱补仓，没钱扛住，因为你真没必要看空中国，国家不会让你死的。

　　后来四万亿很多人诟病，领头的就是那位郎咸平教授。

　　连带我也在网络上讽刺了很久经济学渣，因为你们天天安安全全的坐在自己的豪宅里，好像世界一切都在运筹帷幄之中一样，有这样的错觉纯粹是认知偏差。

　　你没有在2008年5月去过四川，什么叫饱和式的救援？

　　因为宣布无能为力是最容易的，毕竟8级大地震并不是谁的错，07年我走过川藏线，平时没地震，国道上还动不动就崩下来几个石头，运气不好的司机遇上了都是一场事故。

　　那些勇敢的去参与救援的人，可能还是个孩子，面对着未知的危险，人家只不过是去当兵。按照美国的说法，职业军人是来打仗的，救人不是他们的义务，但他们还是第一时间到了，你可以说电视上节目搞煽情，但去现场走一走，我敢肯定很多人就是给他一百万都不肯干，但人家就那么自自然然的就逆行了。

　　后来好多人都说，浪费了许多救援物资，其实乱起来的时候，你真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不完美难道不是最正常不过了？但总好过坐在那里等一切结束吧。

　　去年新冠疫情，很多人骂红会，其实你们根本不懂，在系统性的灾难面前，没有组织有多可怕，杂乱无序的几个点，代替不了成体系的工作。

　　现代科技发达，才催生得许多人产生了错觉，其实世界远比我们想的要艰难。

　　人类选择成为人类社会，不是因为喜欢热闹，而是个体在系统性的风险面前，真是不堪一击，结成社会才不至于灭绝。

　　我是想到哪里就写到哪里，大家努力做个社会化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