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立平：这很重要：我当爹来你当妈

lameihua

　　1、没有童年的孩子们：

　　就像两小无猜的我们

　　玩儿的过家家

　　捏上一个泥娃娃

　　我当爹来你当妈

　　《送亲》，几句歌词，也许勾起无数人童年的回忆，温馨的、幸福的、再也无法回去的童年。

　　我这里说的，不是爱情，而是童年。请问，现在还有多少儿童经历过这种天真烂漫的童年？

　　课外作业、兴趣班、补习班，现在又加上了一个网课，所有这一切，几乎填充了孩子们睡觉和上课之外全部的时间。他们没有玩耍，没有游戏，甚至连睡眠都不充足。一句话，没有童年，没有作为人生一个重要阶段的童年。

　　2、填充得没有空隙的瓶子：

　　前些天，我在公众号上摘编了一位网友断断续续给我发来的留言。结果，几天的时间，又收到350多条留言或私信。由于公众号精选留言数量的限制，其中许多无法发出来。

　　本来，想在这里把这些留言再摘选几段。想了想，还是算了吧，因为类似的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甚至是痛心疾首。但这里我只想说的是，在互联网、移动终端、大数据以及建立在上述种种新技术基础上的监控手段的加持之下，事情正在走得越来越极端。

　　最值得注意的是两个。一是网课。疫情期间，网课发展迅速。这本来是一件好事情，但现在开始演变为一种变态的工具。有网友反映，在寒假期间，有的中小学规定，学生必须从一大早就开始上网课，一直到晚上，而且要一直开着摄像头，以便监控。第二，在一些地方，诸如人脸识别、手环、头箍、智能校服等监控手段开始进入校园。

　　这让我想起前些天我在文章中打的一个比方：一个瓶子里，放几块石头，再也放不进去了，满了吗？满了。但实际上没满。然后再放沙子，直到放不进去为止。满了吗？满了。但实际上还是没满。接着，再往里面倒水，不少的水又可以倒进去了。到这个时候，才是真正的满了，没有任何空隙地满了。这就是孩子们那可怜的课余时间的境遇。

　　3、不要小看我当爹来你当妈：

　　为了给这篇文章做个封面，我在网上用“玩耍”作为关键词，搜了一下有关的图片。搜索的结果令人大吃一惊，几乎没有几张我想象中的儿童和儿童在一起玩耍的照片，网上的那些图片基本上都是儿童和玩具之间玩耍的。不信，你也可以搜一搜，看看是什么结果，什么感受。

　　难道玩耍的含义变了吗？已经不是儿童和儿童之间的事情，而是儿童和玩具之间的事情了吗？

　　这时我脑海中浮现的就是那句歌词：我当爹来你当妈。就是过家家。其实，这个东西极为重要。社会学中有个概念，叫做社会化。社会化指的是人从出生下来作为一个自然人成长为一个社会人的过程。在社会化的过程中，有一个重要阶段，就是玩耍阶段，高级一点的可以叫游戏阶段。这个阶段最重要的就是模仿，通过模仿学习角色扮演，通过角色扮演理解社会生活并形成和完善自己的人格。

　　过家家，捏上一个泥娃娃，我当爹来你当妈，就是最常见同时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种玩耍或游戏。我们千万不要小看了这种玩耍或游戏，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学习和人格形成的过程。我当爹来你当妈，这是在干什么？是学习社会角色的扮演。在学习角色扮演的过程中，他们在模仿、理解和认识一系列对于人生非常重要的东西：父母对孩子的爱，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要承担的责任和义务，两个角色之间的合作、配合与默契，行为之间的协调，发生分歧时候的妥协与让步等等等等。

　　各位，想想我们自己成长的过程，我们人格中的许多要素，不就是在这样的过程中慢慢学习和养成的吗？而一个几乎完全没有经历过这种过程的人，长大后会是一种什么样子？

　　4、那些东西真的比人成为人更重要吗？

　　我知道你要说，你想的这些，太天真烂漫了吧，太理想化了吧。在一个生存竞争越来越激烈的社会，能顾得上这些吗？还有人会说，说这些有用吗？大环境不改变，体制不改变，个人知道这些道理又能怎么样？尤其是，拼不起爹的人们除此之外如何能实现阶层的跃升？

　　这些话都没错。但我要说，这个问题在社会层面和在个人层面是两回事。你个人是没办法，是无奈，但作为整体的社会要反省，要想办法，要逐步地往正确的方向走。

　　而所有这一切的前提，是需要我们在社会的层面想一个问题：在这个越来越荒谬甚至越来越荒诞的流程中获得的那一切，真的比使人成为人更重要吗？更进一步的问题是，人难道就是一种为了实现种种目的的工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