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立平：关于张玉环冤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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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张玉环冤狱26年，不但受尽折磨，而且人生最重要的一段时间就这样被毁掉了。其实，被毁掉的何止是那26年，实际上是一个人的一生。

　　2、历史无法重来，人生的轨迹不可能重走一遍。赔偿是必要的。但作为补救，政府与社会应当为其今后过上正常的生活，提供必要的帮助。

　　3、但不管怎么补偿，无论从其个人的角度来说，还是从社会的角度来说，都有不能完全抹去的遗憾。生活就是这样。

　　4、在这样的时候，人们更为关心的是，这样的事情如何能不再次发生。实际上，这样的冤案不是第一次了，每一次人们关心的都是这个问题。但每一次群情激愤一会儿之后，都是日子照旧过。

　　5、关键的问题是，如何真正杜绝类似事情的再次发生。这里涉及的最主要是两个问题。老实说，一个比一个难办。

　　6、第一个问题是对实施刑讯逼供的责任人进行追责的问题。在道义上，这是完全应该的。但这个事情只能依据现行法律行事。这方面我是外行。看了一些法律专家的说法，我的感觉很沮丧。法律在很大程度上也是无奈的。悲哀。

　　7、在现实中，追责就更是复杂。石扉客先生在微博上写道：都说追责，其实不是没追过，是实在追不下去。15年前的佘祥林案，湖北省纪委也想追责，把佘祥林专案组的成员之一潘余钧带到武汉审查。在这期间，潘逃出，在一个乱坟岗上悬梁自杀，死前在坟头石碑上咬破手指写了我冤枉三个字。追责戛然而止。

　　8、石扉客先生接着说，此后，冤狱平反后亦再难见有像样的追责。石扉客说：过于强调追责，在现实中可能会加大冤狱平反的阻力和难度，因为平反冤狱意味着有人要承担法律责任。但不追责也确实讲不过去。所以石扉客先生的主张是，最好能划一条线出来，某个时间节点之前的老案子可不追责，新冤狱必追究。如此，或可用十到二十年的时间慢慢化解掉这些深重的无边冤孽。

　　9、我大体赞成石扉客先生的看法。早在2012年，我就曾提出过通过切割走向真正法治的问题。我当时写道：拦腰一道切断，做一个切割，从今天开始，重打鼓另开张，老问题老办法解决，新问题新办法解决。比如，像张玉环这样的冤案，穷尽法律上的一切可能性，能追多少追多少，能追到什么地方追到什么地方。但更关键的是，如何把新的规矩建立起来，而且能得到切实的执行。凡是刑讯逼供的，都要受到法律的追究，都要承担法律责任。

　　10、但这就涉及到第二个问题，也是更难办的问题，即在现行体制下，完全没有刑讯逼供，有些案件还能不能有效办理。从披露出来的一些冤假错案来看，刑讯逼供远不是个别的现象。这就不能把刑讯逼供完全理解为个别办案人员的素质问题。在必须限期破案的严令之下，他们怎么办？更进一步的问题是，没有这种严令，没有这种严令下的刑讯逼供，有的案子（指的是非冤案）可能真的就破不了，怎么办？受害人的冤情怎么办？

　　11、我这么说，不是为刑讯逼供脱责，而是说这里涉及的环节多多。有人说，在世界上有的地方，不靠刑讯逼供不是照样可以有效办案吗？您说的没错，但要进一步思考，与之关联的因素是什么。

　　12、总而言之，希望这次张玉环的代价不要白白付出。他个人应该得到不仅是货币意义上的补偿，社会更应由此而进步。这时张玉环也可以安慰一下自己：我的代价没有白白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