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立平：好好过日子：我们需要回到真正的本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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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一早，打开手机，就看到一篇文章：《文明国家的底线》。文章的题目比较抽象，但一开始讲的事情却很具体：挪威，挪威在因石油暴富之后，如何成为一个现代、文明的国家的。

　　文章最主要的内容还是讨论洛克的文明底线，即生命、财产、自由这三项最基本的权利，以及这三项权利与人民生活，与文明国家的关系，特别是政府在这当中的位置和职责。

　　但我们今天不想谈论这么宏大的政治性问题，我们今天想讨论一个更本原的、更基础的问题：我们想不想、能不能好好过日子。

　　人类进入工业时代，石油就成了一种极为宝贵的资源。于是，拥有这种宝藏的国家，往往就迅速暴富起来。但在不同的国家，对这些财富使用的方式不同，带来的结果也不一样。

　　挪威，一个北欧国家，人口约500万。历史上，挪威一直是个农夫与渔民的国度。1969年北海油田发现，挪威在一夜之间进入世界最富国家行列。截至2009年，挪威挪威拥有探明石油储量67亿桶，是西欧最大的石油储量国。也是西欧最大的产油国和世界第三大的石油出口国。挪威是高度发达的工业化国家，是当今世界上最富有的国家之一。2019年，挪威人均GDP为76817美元，排名第六。自2001年起挪威已连续六年被联合国评为最适宜居住的国家；2017年，挪威被联合国评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国家。并于2009年—2018年连续获得全球人类发展指数第一的排名。2018年全球幸福指数中挪威排名第二。

　　卡塔尔，常住人口264万，其中卡塔尔公民约占15%。历史上是一个养殖珍珠的地方。截止2019年1月，已探明石油储量为25亿吨，居世界第十三位；天然气储量24.7万亿立方米，居世界第三位。卡塔尔也是世界第一大液化天然气生产和出口国。由于其丰富的石油资源，使其成为全世界最富有的国家之一。2019年，人均GDP68254美元，排名第七位。虽然卡塔尔的人类发展指数也非常高，国民极其富裕，但因其工业和制造业不发达，所以仍然不能被认定为发达国家。

　　委内瑞拉，人口3111万人。历史上，委内瑞拉是西班牙在南美第一块殖民地。石油是委内瑞拉最主要矿物资源，2011年，委内瑞拉宣布，全国探明原油储备增至近3000亿桶，超越沙特阿拉伯，成为全球第一大探明原油储备国。2019年人均GDP5736美元，排名第九十四位。2015年，Business Insider根据经济学家奥肯提出的悲惨指数（以失业率和通货膨胀水平为指标），列出了18个悲惨指数最高的国家，委内瑞拉位列第一。

　　这几个产油国的共同特点就是石油资源丰富，丰富的石油资源给他们带来巨额的财富。但这几个国家后来的结局却大不相同。这当中的原因可能是多方面的，需要探讨的问题也很多，但我想，这当中的一个最基本问题是，当一个国家，无论是由于什么原因，获得了一笔可观的财富，怎么用好这笔财富，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这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折腾，不滥用财富，好好过日子，一定要坚守这个最本原的问题。

　　概括一下挪威在世界上的特点，可以用这样七个字：幸福、低调、没有存在感。这个国家，在历史上强盛过，也失落过。600多年没有自我的国家，还曾经是丹麦的附庸，瑞典的殖民地，也被纳粹德军攻占过，常常受到强大邻国俄罗斯的威胁。但难能可贵的是，在她暴富起来之后，并没有用这些财富来秀肌肉，至今她的军队只有3万人，他们似乎也不想证明什么。而且，挪威这个地方，历史上也真正贫穷过，有人说，挪威人是皮鞭下苦命的一群人。但奇怪的是，这也并没有造成暴富之后炫耀的冲动。低调而幸福地生活，或者说生活本身，似乎就是他们最高的追求。

　　卡塔尔又是另外的一种情形。说起炫富，人们首先就会想到阿联酋的迪拜。但其实不是，是卡塔尔。有人说，卡塔尔只有两类人，有钱人和非常有钱人。怎么描述卡塔尔的富裕？只能说贫穷限制了我们的想象力。就从老百姓最基本的生活吧，有人这样描述：出生在卡塔尔的人，生下来后，看病是不需要花费一分钱的。就连生活用的水电煤气，也是由政府买单，老百姓不用花一分钱，甚至不用干活，可以由政府养一生（当然，这说的是卡塔尔本国公民，外籍人口是不包括在内的）。但尽管如此，前面说过，卡塔尔还是无法进入发达国家行列。将来石油资源枯竭或被其他能源代替之后，这里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恐怕只有天知道。

　　最值得说说的是委内瑞拉，这个国家最奇葩。委内瑞拉自然地理环境优越，原来是拉美最富裕的国家。而且，由于地处南美，两次世界大战都与她无缘。而且石油储量世界第一，天然气储量世界第八。优越的自然条件，使委内瑞拉在1970年代，就成为拉丁美洲最富有的国家，全球最富的20个国家之一。但就是这样一个国家，却成为一场乌托邦实验的牺牲品。

　　而所有这一切，都与一个人的名字联系在一起，这个人就是查韦斯。在委内瑞拉，查韦斯是一个传奇式的人物，他具有强烈的英雄主义、平民主义的乌托邦情怀。他想用权力给人民一个美好的未来：砸烂目前腐败的、邪恶的制度，实现免费的教育、免费的房子、免费的食物……。在他就任总统大位，并通过一系列的改革获得绝对权力之后，便开始将这些理想付诸实施：石油收归国有，赶走外资，回收大地主土地重新分配。所有收入，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全国人民吃大锅饭，政府为全国大多数人口提供基本的住房、水电燃、基本的医疗教育和粮食。然而，最后的结果呢？就是我们现在能够看到的。查韦斯本人因病去世了，把一副烂摊子留给了他曾经想为之造福的委内瑞拉人民。

　　更多的道理恐怕不用多说了。套用托尔斯泰的话说，成功的国家可能都是千篇一律的，而落后的国家会各有各的故事。但故事可能是不一样的，而道理却可能万变不离其中，还是前面那个简单不过的问题：想不想好好过日子。再重复一遍：当一个国家，无论是由于什么原因，获得一笔可观的财富，怎么用好这笔财富，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这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折腾，不滥用财富，好好过日子，一定要坚守这个最本原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