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石：一向行之有效的内紧外松，为什么这次在武汉栽了大跟头？

lameihua

　　为了躲避疫情，云石君过年跑到乡下住了几天，因为没有电脑，所以也一直没有发文。昨晚上总算回到了城里，所以今天总算可以码字了。

　　这一轮新冠疫情扩散至全国，至今日确诊病例已突破万例。而疫情带来的巨大影响，相信所有人都已经深有感触。

　　为什么疫情会扩散至此？除了作为始作俑者的那些野味食客，武汉市主政者的决策失误当然也是难辞其咎。这段时间大家闷在家里，除了关心疫情进展本身外，对武汉市在早期疫情防范方面的不当举措也是大加指责。而武汉市委书记也在央视直播时表示，现如果早一点决定，早一点采取措施，比如在1月12日左右就关闭离汉通道，效果可能会更好，疫情会有所缓解，对全国各地的影响会更小。

　　当然，武汉在早期防疫中的失当毋庸置疑。但在云石君看来，要说是当地主政者颟顸或者玩忽职守，也并不完全正确。其实回顾整个过程，疫情出现后，武汉当地并非没有采取措施——无论是封闭华南海鲜市场，还是医疗机构紧急动员，这些工作早在疫情爆发初期就已经积极部署。

　　只不过，现在看来，这些措施明显是不够的，不仅没能封堵住疫情，反而由于武汉方面在舆情方面的隐瞒，以及对社会动员的犹疑延误，使其随着春运的到来，扩散至全国乃至全球，终于酿成大祸。

　　为什么武汉方面会出现这种重大决策失误？义愤填膺的民众，多归咎于武汉当局的无能、失职、甚至私心。

　　但云石君并不这么认为。武汉当局的前期表现固然不佳，但在云石君看来，之所以会有这种

　　错失，更多的是思路方面出现了偏差，直白点说，就是形成了对内紧外松的习惯性路径依赖。

　　内紧外松，算得上是中国的一个特色。在应对重大危机时，基于内紧外松的原则，尽量把事态控制在一定范围内，避免扩散大大众层面，影响社会正常运转，影响经济和民生。

　　其实就本身而言，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思路。毕竟作为一个14亿人口的大国，又处在经济高速发展和社会急剧变革期，这样的国家，难免会出现各种意想不到的意外和乱子，如果各个都全社会动员，严阵以待，那不仅经济发展会受影响，老百姓也成为生活在惊恐和不安当中——社会成本实在难以承受。

　　这就形成了内紧外松的现实需要。

　　而另一方面，中国也确实具有内紧外松的资本。作为全球第二经济大国，作为全球最强大，历史最悠久的中央集权制国家，中国政府手中能够直接掌控和调配的资源、力量可以说是无以伦比的。既然这么多资源被政府直接掌控，那通常情况下，单靠政府也足以应付得宜，而无需人民战争形式的全社会发动——毕竟，后者付出的成本实在太过高昂。

　　这就构成了内紧外松的底气和支撑。

　　基于上述两点，内紧外松就成为中国各级政府在应对重大突发危机时的一个惯常操作。而历史经验也证明，这一套是行之有效的，在绝大多数时候，它能够使各级政府以较低的成本，以对社会、经济、民生影响较小的方式，将各类隐患扑灭于无形。

　　但是，凡事都没有绝对。虽然绝大多数时候，内紧外松都行之有效，但碰到极端事件时，就未必了。

　　内紧外松是要有底气支撑的。虽然前面云石君已经说了，中国的体制，决定了它在这方面的底气确实是冠绝全球。但底气再充足，毕竟也不是无限的。如果出现极端情况，事件的严重性超出了政府能力范围的极限，即便政府调集了自己所能直接掌控的资源，依然无法应对，那内紧外松就玩不转了。

　　这就是武汉疫情大规模扩散的原因。其实武汉当局在疫情早期的种种错失，并非其本身不够重视，只不过在思路方面，武汉政府依然延续了内紧外松的惯常套路。只是，万万没想到，这次疫情的严重性，超出了武汉政府自身应对能力的极限，最终导致不可收拾的局面。

　　那么，问题就来了。为什么武汉市政府未能及时判明疫情性质？毕竟如果能及早发现疫情严重性，及早启动全社会动员，封城阻断交通，全民蜗居戴口罩，疫情也不至于闹到现在这个地步。

　　在云石君看来，这里面的原因是多方面的。

　　首先，对疫情危害程度的判定，本身需要一个过程。

　　现在很多人指责武汉市政府隐瞒疫情，在人传人出现后依然不加重视，尤其是没有及时封城，以致酿成大祸。

　　这个指责当然没错。只是站在武汉主政者的角度来看，他们当初的犹疑和隐瞒，其实也是有自己的一套逻辑和考量的：

　　毕竟，封城的影响性太大了，尤其是作为武汉这样一个千万人口级的国家中心城市，全国交通枢纽，高等教育中心，这样的城市封城，对社会、经济、民生的伤害可以说是非常之大，在民众层面造成的巨大心理恐慌也是可想而知。

　　既然后果如此严重，作为武汉主政者，在当时自然会对此高度谨慎——这种谨慎体现在现实操作中，就是他们必然会需要对疫情的严重性有一个充分明确的掌握，才敢在此基础上做出这种决策。

　　这话怎么理解？形象的说，如果没出现人传人，那肯定不可能封城；就算出现人传人，那也得看传播效力和危害程度——比如艾滋病，这个当然是人传人，但这种通常靠血液和性行为等高度亲密接触方能传播的传染病，肯定也不足以构成封城的基础；就算是出现空气（飞沫）传播的高传染性呼吸道疾病，也得看其严重程度——如果仅仅只是像流感一样，那虽然严重，提醒大众戴口罩少出门也就足够，但也不至于付出封城这种高昂代价。只有明确其高传染性，致死率较高——关键还无药可治，才有可能上升到封城的级别上来。尤其是武汉这类城市，层次和地位太高太重要，所以主政者在做此类决策时，自然而然的会更趋于谨慎。

　　其实从行政角度来看，这种逻辑也没什么大问题。毕竟行任何政决策都是要考虑性价比的；如果事情没到那个程度，就搞出封城那么大阵仗，对各方面伤害都太大了，到时候上到中央、下到百姓都没法交代。

　　只不过，行政角度虽然没大问题，但站在防疫角度来说，主政者对疫情性质的高清晰度要求，反而延误了防疫时机；尤其是主政者基于武汉人口大市、交通枢纽、高教中心等重要地位，而对封城等重量级应对措施的尤为谨慎考量，结果却反向的导致疫情因武汉的这些重要地位，而迅速扩散至全国。

　　说白了，这就是行政角度和防疫角度的天然矛盾。从行政角度看似合理的谨慎行为，但站在防疫角度，就成了大大的问题。

　　而除了行政和防疫的天然冲突，主政者思想认识方面的偏失，也难辞其咎。

　　这种偏失，首要就是在思维上对内紧外松的惯性路径依赖。前文中云石君说了，内紧外松能够解决绝大部分突发公共危机；中国体制的优越性，也决定了它具有支撑“内紧外松”的足够底气，过去也有大把的成功案例。

　　但也正是这种充足底气和成功案例，使得我们的政府官员，长期以来在思维上对其形成了路径依赖。一旦遇事，首先想到的就是内紧外松，对体制的承受力过度自信，而对突破体制承受力极值的顶级重大危机考虑不周；再加上顶级重大危机本身也很少发生——上一次还是17年前的SARS，所以官员在应对方面自然也缺乏足够经验和认知，甚至存在认知方面的侥幸。最终酿成了这次巨大的苦果。

　　当然，不管这次新冠疫情多么严重，相信在党和国家的领导下，经过全国性的社会总动员，终有一天我们能将其战胜。而对这次疫情，我们当然也要好好反思。尽一切可能，杜绝SARS和新冠之类瘟疫的卷土重来。

　　那么，对此，我们该怎么做？医学发展当然是根本的解决之道，但这个需要时间和过程，非我们主观可以掌控。就政府而言，只能从行政角度，尽可能的完善防范体系。

　　说到这里，可能很多人会下意识的认为，需要政府改进思想，放弃内紧外松的陈习陋见。

　　但云石君不这么看。内紧外松虽然在新冠和SARS这些极端突发公共危机面前暴露出了不足，但在绝大部分时候，其实是非常有效的。如果放弃内紧外松，遇事就大张旗鼓大费周章，其结果必然是社会频繁瘫痪停摆，大众也始终处于高度恐慌之中。毕竟社会还要运转，老百姓也还要出门访亲拜友，上班赚钱，不可能动不动就隔离封城。任何国家，都经不起隔三差五的大规模折腾。

　　所以，这种事，只能做技术性的改进和弥补。在坚持内紧外松的同时，针对超出体制承受力极值的顶级公共突发事件，完善处置极值，改进措施。

　　而对这种技术性改进，云石君觉得主要有两方面：

　　一、瘟疫在重大突发灾害中予以单列处置。中国地域辽阔，这种特点，决定了一般性的自然和人为灾害，其影响范围都是有限的，不管一隅受害多严重，都不至于扩散全国。而以中国今日之实力，也不会有哪个不长眼的国家会对中国发动灭国级战争，更不可能出现黄巢、李自成、太平天国等祸及全国的暴乱，不需要以全国性发动这种严重自残的方式加以应对。换句话说，这些灾害，再怎么严重，祸害的也就是一地，全国其他地方的社会经济正常运转，基本上是不受影响的。

　　但瘟疫绝对是个例外。瘟疫的特点，决定了其完全具备祸害全国，甚至全球的能力——尤其是在交通发达、人员往来频密的今天，这种祸害速度还会大大加速。

　　既然如此，瘟疫就有必要单列出来，特别对待。对瘟疫的防控，必须置于一般公共突发危机和灾害之上，采用更高层级的应对措施和资源保障。

　　二、建立更完善的全国性防疫统筹机制。前面云石君已经说了，行政和防疫的需求，在某种程度上是存在结构性冲突的。行政要考虑综合影响，所以天然要求谨慎——份量越重的城市和地区，级别越高的应对措施，行政官员在做决策时就愈发谨慎；而防疫要求的是速度，越高级别的城市，越高级别的应对措施，它就越要求速度。

　　这两者天然矛盾，几乎无解。那怎么办？唯一的办法，就是提高疫情的研判速度，让行政决策者尽可能早的掌握疫情的等级和严重程度，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缩短相应的应急措施响应时间。这就需要全国性的防疫统筹，这一方面可以让最优秀的专家，能够及时、充分的研判疫情，同时也有利于国家层面第一时间掌握完整信息，而不至于被地方主、客观层面的延迟、隐瞒甚至误判所误导，尽一切可能，将行政与防疫之间的时效性冲突所带来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

　　疫情已然发生，再怎么悔之无及，也于事无补。事到如今，唯有全力防范的同时，亡羊补牢，避免有朝一日，再重蹈SARS、新冠的悲剧。作为曾经在武汉求学的湖北人，云石君也真诚希望这座承载了自己最美好青春岁月的美丽江城，能够早日战胜疫情，重现生机！

　　天佑武汉，湖北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