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双杰：贪婪资本与武汉疫情的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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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节前最后一个交易日，上证综指暴跌2.75%，中国股市持续几个月的上升势头被中断。

　　随着春节期间防治新型冠状病毒的管控升级，新冠对经济的影响逐渐显现。1月27日，外围市场春节期间的第一个交易日，日本股市经历了五个月以来的最大跌幅，日经225下跌2.03%，欧洲市场暴跌，道指也下跌450点以上，这与春节前的大部分时间形成鲜明对比。

　　这充分反映了市场担心新冠对经济的影响。不久前，中美签署第一阶段贸易协议给全球资本市场带来的乐观情绪，已经被新冠吹得烟消云散。

　　市场是有理由担心的。当前控制疫情的措施之严、范围之广、时间之长，远超“非典”。这些必要的手段固然是好的，甚至是最正确的，但对经济的影响不容小视。

　　壹

　　科学的讲，现在还无法分析新冠究竟会给经济造成多大影响，新冠的未来发展还存在高度不确定性。

　　但回顾历史，参考“非典”，我们还是可以得到一些经验和启发。

　　一般认为“非典”使得经济增速减少了1.1个百分点。Jong-Wha Lee及Warwick McKibbin的论文估算，“非典”造成全球经济损失为400亿美元。国际航空运输协会的经济简报估算，“非典”造成2003年全球GDP减少0.1%。

　　中国经济2003年二季度受“非典”影响最大，但“非典”并没有改变当时经济上行的趋势。2003年四个季度GDP增速分别为11.1%、9.1%、10%和10%，2季度GDP增速比前后两个季度平均增速低1.5个百分点。2001年至2005年实际GDP分别增长8.3%、9.1%、10%、10.1%和11.4%，逐年加快。

　　新冠是一次公共卫生危机。

　　从病例数、传播范围、传播机制、应对措施等因素来看，与“非典”相比，新冠具有如下特征：

　　1、传染性更强。这是非常关键的点，当前的应对措施较“非典”是升级的，“非典”期间并未大规模阻断城际之间的交通，也未大范围延迟上班。现在，全国的“网格化“隔离措施非常严，省省、城城、村村、家家之间都进行了阻断，群体活动基本停止。

　　2、致死率稍低。“非典”的中国死亡率6.5%，新冠的死亡率目前为2.2%。

　　3、时间更敏感。“非典”的大规模传播是在春节之后，而新冠正值全球一年一次人类最大的迁徒，武汉又是中国的地理中心、主要交通枢纽。周市长披露，受春节和疫情的影响，目前500万人离开武汉，未来情况不容乐观。

　　参考“非典”等传染病对经济影响的分析，可以大致明确新冠影响经济的机制，最重要的是担心病毒传染，自动或被动地限制人员流动，这将带来：

　　1、服务需求减少；

　　2、生产、投资和出口中断；

　　3、财政和金融环境恶化；

　　4、失业人口增加。

　　可以肯定的是，疫情拖得越久，对经济的影响也就越大。

　　贰

　　前美国财政部长、哈佛大学校长、美国国家经济会议主席萨默斯，在2007年的一份论文中估计，疫病流行每年造成的经济损失在5000亿美元。

　　评级机构标准普尔做了一个“初步的评估”，认为新冠可能令2020年GDP减少1.2个百分点。野村证券警告称，疫情爆发可能会使一季度的GDP增速下降2个百分点以上，这比“非典”的季度下降幅度大。

　　“非典”从2002年12月一直持续到2003年6月。2003年6月24日，世卫组织才取消对北京的旅行限制。其实，“非典”高峰期仅在2003年4月26日至5月20日，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另外，世卫组织的旅行限制建议仅针对北京，不像这次新冠有可能针对整个中国。

　　中国旅游业从业人数超过2800万人，经济增长的11%来自旅游业，是法国、西班牙和美国之后，世界第四大最热门旅游目的地。2018年，近6300万人到中国旅游，全国旅游及相关产业增加值占国内生产总值（GDP）比重为4.5%。

　　新冠对经济的一个最直接的影响就是出门减少，全国的“网格化”隔离措施，对于服务行业的冲击明显，旅游、交通、娱乐、零售、餐饮等都受到打击。

　　延误的航班、取消的旅行团、餐馆的临时关闭以及全国范围内延长假期，使数亿人处于锁定状态。

　　春节前，据美团发布的《2020年春节假期旅游消费预测报告》，春节期间，全国酒店预订需求较平日明显增长，异地用户占比较平时上涨16%，而文博馆类景区门票销量同比增长五成。现在这些都成为泡影，许多企业为春节假期客流预先准备了许多物资和人力，形成双重打击。

　　人不能出门，生产、投资都会受影响。两亿多的农民工，现在绝大部分都在老家欢度春节，估计大部分无法按原计划回到就业的城市。

　　金融之都上海已经下令企业不得早于2月10日复工，制造业重镇苏州也将数百万农民工回来上班的时间推迟一周。苏州是世界制造业枢纽之一，三星电子、强生、iPhone的代工企业富士康等都在这里设有工厂。

　　因为疫情，丰田中国工厂2月10日前将关闭。腾讯、阿里巴巴和华为等大公司也受到影响，腾讯通知其大约54000名员工假期延长至2月9日。

　　香港、新加坡等都已经限制或者禁止与中国大陆的人员往来了，美国准备取消中美间所有航班，这必将影响到出口和投资。

　　雪上加霜的是，世卫组织将新冠对全球的风险从“中等”改为“高风险”，将新冠列为“国际关注的公共卫生紧急事件”（PHEIC），这是一件非常凶险的事情，将引起邻国恐慌，极大的影响经贸往来。

　　到时，来往航班、贸易将受到极大的限制。除了国内的需求不振，海外的订单和需求也锐减，内外交困，很多中小企业境遇难料。对中国经济、全球增长的影响将大于之前中美贸易战，也超“非典”。

　　消费、投资、出口三驾马车减速，部分经济活动中断，失业率提升导致的必然是GDP增速下滑，这样的组合必然带来财政金融环境恶化。

　　一方面，经济不好，财政收入必然减少，同时因为疫情的需要，稳生产、稳就业的需要，对财政拨付和补贴的需求不减反增，肯定导致财政赤字增加，国家财政能力减弱。另一方面，企业经营困难，破产关闭增加，银行坏账率上升，宏观杠杆率攀升，增加宏观、微观层面的金融风险。

　　更不幸的是，上面的冲击发生在一个非常关键敏感的时点，2019年经济增速下滑明显，从一季度的6.4%一路降到三季度的6.0%，引发2019年的“保六“之急。在这个时点，疫情爆发，直接影响企业家、老百姓投资、生产、消费的信心。

　　反观“非典”期间的中国经济，正处在重工业化、城镇化和消费升级的高增长阶段，上升动力很足。

　　从全球来看，中国经济倘若受到冲击，所有国家都将遇到大麻烦。中国在当今世界舞台上的地位极其重要，不是2003年“非典”期间能比拟的，因此任何后果都会无限放大。

　　显而易见，疫情会持续多久，“网格化”的管控会持续多久，是判断2020年中国经济的核心变量。

　　叁

　　新冠除了对宏观经济增长产生冲击，对中观行业、微观企业和劳动者的影响也是巨大的。因为新冠的冲击，一些行业、企业特别是中小企业已显现出一些不好信号。

　　1月26日的统计数据表明，新冠对交通运输业造成了巨大打击。农历大年初一，全国铁路运输量与去年的同一天相比下降42%，民航客运量下降42%，整体运输量下降29%。

　　服务业遭受重创。

　　无条件全额退款取消的年夜饭，员工的过年3倍工资，房租支出，餐馆老板愁白头发；取消的旅游团，先期预付的酒店订金，员工的支出，小型旅行社难以为继；春节关闭的滑雪场，唯一的冬季旺季没了，配套的酒店欲哭无泪；电影行业无以为继，春节票房只有151万，横店影视城关闭，全国剧组停拍。

　　一饭店老板麻木的说，自己要从中产跌回底层了，全额退款退订让他损失惨重，“物料准备了十几万的，要是停两个月，房租十几万+所有员工工资五十多万，都不敢往下想”。

　　2018年全国服务业的就业人数是3亿6千万，即使只有5%的就业人员因此失去工作，也有近2千万人。

　　卖年货的个体小老板们几乎个个血亏，许多人店里进了一堆送礼的礼盒，卖不出去，也退不了。家禽养殖企业纷纷告急，各地活禽市场全部关闭，出栏的家禽无处可卖。与此同时，由于饲料厂推迟复工，饲料已经供应不上了，家禽陷入断粮……

　　资本面前无疫情。企业工厂放假了，国外的订单还得按期交货；房东不会因为疫情给你减免房租；银行不会因为疫情就推迟还贷日期，减少贷款利息；工厂放假，工人社保还得照交，工资还是照发……中小企业的老板们，正一个个陷入焦虑，甚至有点绝望了。

　　中美贸易战已经把许多制造业企业逼到奄奄一息，如今新冠又狠狠补上一刀。

　　一位广东开厂的老板现在如坐针毡：员工150人左右，一个月约120～150万费用。去年因为比较困难，没赚到什么钱，现在账上的钱只够3个月的支出了。他长叹，这场疫情，对他这种小企业来说，是生死一线了。

　　现在，很多中小企业家考虑的已经不是赚不赚钱的问题，而是亏多亏少的问题，是能不能坚持下去的问题。

　　微博上，有个企业家抱怨了一下春节假期的延长：我们企业的损失该怎么办？结果，遭到网友猛烈围攻，有人说他想钱想疯了，有人说他太计较个人利益，还有人甚至发出人肉的威胁。

　　不过骂他的人要想一想：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逼倒了中小微企业，打工者该怎么办？信用卡、车贷、房贷怎么还？甚至柴米油盐从何处来？

　　目前的非常措施对于控制疫情是非常必要的，也是不得不做出的选择，但代价也是巨大的，人流、商流、资金流都没有了，但是员工工资、租金、利息等现金开支仍在，对于本来就日益艰难的中小企业来说，能不能活过这个冬天都是问题。

　　肆

　　现在已是关键时点，非洲猪瘟、香港示威、台湾大选和中美贸易战交织，还要迎接新冠的挑战。

　　近几年，中小企业的生存本就不易，何况新冠和假期延长的双重加码打击，如果没有得力的措施，2020年中小企业日子难过。

　　企业是民生之本，企业背后是千千万万个饭碗，是千千万万个家庭。企业倒闭潮倘若出现，接下来就是失业潮，进而引发房贷违约，银行坏账攀升，冲击金融体系，形成恶性循环，造成不可承受的后果。

　　当前，应当加码政策宽松，来舒缓疫情给经济带来的下行压力，包括财政和货币政策。

　　重头戏应该是财政政策。

　　在非常时刻，要采取有力的财政措施，突破3%赤字率的教条，不要怕短期债务上升，财政扩张也不要总是搞“铁公基”那一套，这次疫情后更要汲取教训。

　　经济想在未来平稳增长，中华民族要完成伟大复兴，更关键的是要稳民生、稳社会，快速补强对流行疾病的防控和治理能力，完善公共卫生系统。不然，建再多的机场、建再多的高铁、建再多的高速公路，都是为病毒的传播提供便利。

　　具体可以采取以下措施：

　　第一，尽快组织生产。通过延长假期来控制疫情，使许多中小企业岌岌可危。企业可以在有关部门的指导下组织员工在家办公，最大限度的防止疫情的扩大。急于交付订单的企业，不按时交货就要承担巨额赔款的企业，让企业在充分做好公共卫生保障的同时，准予开工。

　　第二，央行应该适度放松货币政策，包括增加注入流动性与引导LPR往下走。相对宽松的货币政策环境有利于缓解企业的财务压力，扩大融资规模，降低资金成本。财政与监管部门也应该支持金融机构加快处置不良资产，补充资本金，这样才能让金融机构更好地为实体经济服务。

　　第三，为新经济渠道提供各种政策支持，稳住消费。与“非典”时期相比，新经济已经成为生活中的一个重要部分，网购已经占到社会零售总额的20%以上。老百姓不出门，可以叫外卖，在京东、淘宝购物，甚至到网上看新电影《囧妈》。但所有这些服务仍然需要人来提供，包括加工、投递。有关部门可以为这些渠道提供防护、消毒器材，甚至经济补贴，降低疫情对消费的冲击。

　　第四，为中小企业提供税收等优惠，助其渡过难关。应该考虑采取一些措施缓解企业的困难，比如减免税收，提供补贴，特别是就业补贴。企业在假期延长后给员工照发工资，这一块，有关部门应给予相应补偿。毕竟，企业是为整个社会的安全做牺牲，不能所有责任由他们一肩扛。

　　第五，帮助受疫情冲击而失去工作的人员，特别是缺乏良好的社会保障的农民工。帮助安排返乡，就地寻找再就业的机会，甚至提供临时性的生活补助。

　　最后，有针对性地增加公共服务设施建设，包括医院、学校和城市交通。这次疫情暴露出一个问题，即在大部分中部地区城市包括武汉，人均医疗设施偏少。解决这个问题，首先要靠提高管理水平，但同时也应该抓紧时间补短板，降低未来公共卫生风险事件的概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