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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鸦校尉:冯小刚新片票房惨败,“第五代导演”山穷水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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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6 14:29:1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冯小刚新片《只有芸知道》上映已半个月了,票房惨不忍睹。

  多少呢?1.55亿,不到2017年《芳华》(14.1亿)的一个零头。单日票房也跌到几十万。

  冯小刚和主演黄轩甚至跑到淘宝薇娅的直播间里卖票。

  豆瓣评分6.5,在同期上映新片里口碑垫底,也是冯小刚职业生涯评分倒数第二的电影(仅高于《私人订制》5.7分,但《私人订制》是2013年内地票房第6名。)。

  在微博上,冯小刚遥想当年《天下无贼》票房过亿、包火车车厢去路演的风光,感慨“英雄老矣”的迟暮。

  的确,冯小刚曾经是中国电影市场顶尖的人物,但是最近几年,以前拍一部赚一部的“冯氏电影”,眼见得不是什么票房的金字招牌了。

  不光是他,他的老朋友张艺谋、陈凯歌也面临着类似的命运。

  陈凯歌最新的《妖猫传》(2017)票房5.2亿,不到当年冠军《战狼2》(56.8亿)的十分之一,当年排名第33;

  张艺谋最新的《影》(2018)票房6.2亿,是当年冠军《红海行动》(36.2亿)的五分之一,当年排名第27。

  要知道在2000-2010年的十年间,这三大导演的作品几乎轮流坐上内地票房前三的宝座,甚至力压《哈利波特》《指环王》等美国大片;

  那时候对于很多人来说,如果一年只进一次电影院,看的可能就是这三个人的电影。

  可到2011年之后的近10年里,这三人跟内地前三甲再无瓜葛(最后一部是张艺谋2011年的《金陵十三钗》)。

  他们仨怎么突然不行了呢?

  有一件事可能会让部分人感到难以置信:

  直到2016年后,张艺谋、冯小刚才先后加入“10亿导演”的行列(《长城》和《芳华》),而陈凯歌迄今也没有单片跨过10亿的门槛。

  是他们仨票房号召力不行了?还是他们拍的太烂了?其实这背后有着更深层次的原因。

  他们三人当年的辉煌战绩,和今天集体的淡出、失语,背后都埋伏着同一套逻辑。

  可能到若干年后,人们会说:他们还固执地留在舞台上,可属于他们的那个时代落幕了。

  01

  冯小刚:一个喜剧导演的悲剧人生

  在冯小刚登场以前,中国电影产业有多“惨”,是今人无法想象的。

  整个90年代,国产电影数量和质量都严重下滑。

  1989年,中国电影票房收入27亿元,观影人次293亿,一个中国人一年要进30次电影院。

  但到了10年后的1999年,电影票房收入暴跌至8.1亿元,观影人次不足3亿,几乎是10年前的百分之一。

  1998年在大陆上映的《泰坦尼克号》,卷走了当年25%的大陆票房,那一年大陆只拍出了40部电影。

  大范围调查显示,“爱看国产电影的人”比例只有9.45%。

  冯小刚是把中国电影票房从谷底捞上来的中坚力量。

  然而他的成功,纯粹是一个“得非所愿”的偶然。

  冯小刚早年父母离婚,跟着妈妈姐姐长大,从小阅尽人间辛酸。

  他没人脉、没资源,要想成名成事,只能靠自己,往更高的圈子里钻。

  用好友叶京的话说:

  “我认识的冯小刚渴望成功,做梦都想出名,为了成功,什么架子都能放下来。”

  冯小刚入行电影的第一个“贵人”,是后来《甄嬛传》的导演郑晓龙。

  1984年,郑晓龙在北京电视艺术中心(北视中心)当副主任,想做精品电视剧,把作家王朔的小说《空中小姐》改成了剧。

  同年,冯小刚离开了部队,在电影厂兼任美工,机缘巧合认识了郑晓龙,经常找他吃饭,靠着能说会道的一张嘴,深得郑的欢心。

  没多久,郑就把他介绍进了北视中心。

  1985年,郑晓龙读到王朔的《浮出海面》,笑得乐不可支,一口一个“孙子”,把冯小刚惊着了,他也拿过小说一读,大呼:果然孙子!问:谁写的?

  郑晓龙说:王朔,我一哥们儿。冯小刚当即央求他带自己结识王朔,还亲自下厨给王朔做酱猪蹄和椒麻鸡丝,三人相谈甚欢。

  搭上王朔后,冯小刚天天王老师长王老师短,极尽逢迎,视之为人生导师,经常搞得王朔脸红。

  而声名鹊起的王老师,身边又需要这么一个人。

  马未都评价说:“他俩人这算是互相利用。”就是你为我办个事,我再为你办个事。

  1988年,王朔的4部小说被改成电影,史称“王朔年”。

  1992年,成功策划了爆款电视剧《渴望》的郑晓龙,琢磨着把编辑们的生活攒成个电视剧,找王朔等人拉开架势就写,于是有了《编辑部的故事》。

  可临开拍前,剧本丢了,王朔急炸了,就在这时,冯小刚又出现了。

  他毛遂自荐,说可以跟王老师一起创作,保证把本子完成。王朔答应了他。

  熟读王朔小说的冯小刚,整起那套“夹枪带棒、含沙射影”的京腔,活脱脱一个“小王朔”。

  没多久,两人出色完成剧本。

  在《编辑部》千百万的观众里,有一个“铁粉”看得着了迷,在家把饭都给烧糊了,他叫姜文。

  当时已经做了名演员的姜文找到郑晓龙,说:你们有点意思,我也想试电视剧。

  郑晓龙说:“巧了,我手上有部剧,差个男主角,你来演最好不过。”

  这部剧就是《北京人在纽约》。

  当时已得到编剧署名的冯小刚,又开始活动心思。

  通过和王朔、郑晓龙的交情,他顺利成为执行导演,正式开始导剧。

  这部剧大火以后,美工冯小刚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导演、编剧冯小刚。

  冯小刚以为自己从此可以手执导筒、平步青云了,但现实给了他当头棒喝。

  1993年,《上海文学》发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人文精神大讨论,矛头直指“痞子文学”鼻祖王朔。

  这直接导致电影只要沾上王朔的名字,拍一个死一个。

  1997年之前,冯小刚改编制作的三部王朔作品《过着狼狈不堪的生活》《月亮背面》《我是你爸爸》接连被总局“枪毙”——“错误价值观导向、丑恶审美趣味”,几千万的投资打了水漂。

  “所有投资人都躲着我,我走投无路了。我知道哪些东西是你扛不过的。”

  王朔见状,心也碎了,扭身去了美国。

  临走留一句话给冯小刚:“你有机会活,不要一起死。”

  冯小刚在北京电影厂里嚎啕大哭,北影厂厂长韩三平于心不忍,对他说:“作为厂长,我有责任把你捞上岸。”

  1997年前,成龙的电影《红番区》在春节卷走9500万票房,韩三平为冯小刚找来一个拍喜剧片的机会:北影出100万,你拍个“贺岁片”吧。于是就有了《甲方乙方》。

  冯小刚背水一战,以极低的成本完成了这部影片,他自己不要钱、零片酬,只拿票房分账。

  这是中国第一部导演不领取报酬、参与电影利润分成的影片,也是建国以来第一部为特定档期拍摄的电影。

  内地电影的“贺岁档”从此拉开了大幕。

  《甲方乙方》收获了3600万票房,占当年全国票房的1/30。冯小刚按协议入账高达117万元,总算扬眉吐气了一回。

  连续跑电影宣传、疲惫不堪的冯小刚一度有些恍惚,他在成都脱口说出:南京的观众朋友,给你们拜年了。

  没法想象,如果当年《甲方乙方》垮了,冯小刚后来会在哪飘;

  但它成了,不仅成功了,也成了困住冯小刚一生的魔咒。

  就在所有人举杯欢庆的时候,没人知道冯小刚内心的落寞:他当年想拍的反映现实、人性的作品拍不了,他眼前有“贺岁喜剧”这条出路,也只有这一条生路。

  他选择憋住一口气,抓住它,往前走。

  1998年的《不见不散》,4300万票房。

  冯小刚觉得:弄俩了,哥们够意思了,让我拍点想拍的吧。

  他想把当年因“讲述婚外情”被毙掉的《过着狼狈不堪的生活》捡起来,改编成《一声叹息》报了上去,结果电影局回复:你这贺岁喜剧片应该是“三部曲”啊,再拍一个吧,拍完再拍这个。

  冯小刚说:行。于是1999年拍了《没完没了》,3500万票房。

  直到今天,人们对这部片子的评价都挺好,但冯小刚自己回忆,主创们当时叫苦连天:

  “我们拍到一半的时候,葛优每天都坐在门口台阶上跟我说:咱能不能不拍了?你说欠多少钱,我给你找一赞助去。”

  《没完没了》中的葛优和吴倩莲

  冯小刚一直在忍:“要把观众请回来,靠什么?靠你这片子能让他们进来,喜欢看。”

  1997年到2006年的十年间,冯小刚拍了6部贺岁片,总票房3.25亿,多数年度票房前三,单片平均票房占比高达5%,最高的《天下无贼》斩获1.2亿。

  2004年的1.2亿什么概念?全年15个亿,《天下无贼》占了8%,这个比例放到2017年,就是一部《战狼2》。

  通过这十年的运作,冯小刚和其他导演一道,把市场带热了,观众慢慢回到电影院,也形成了“冯小刚贺岁片”这么一个品牌。

  在冯小刚看来,这第一个十年,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他想“变个脸”。

  “一个人不能变成一个盈利的机器,贺岁片、喜剧好,你就没完没了拍这个。”

  随着名气越来越大,冯小刚需要妥协的地方变少了,他开始寻找自己真正想拍的东西。

  “2007年,我拍了《集结号》,从那儿开始我的创作就转身了。”

  《集结号》后的十年里,冯小刚拍了7部电影,乍一看好像成绩还不错。

  但如果我们换一张表来展示冯氏电影在上映当年的全国票房占比,就变得一目了然:

  2004年《天下无贼》之后,冯小刚在电影市场的影响力持续走低,即便是他票房最高达14亿的《芳华》,在2017年票房占比也只有2-3%。

  而更让很多人大跌眼镜的是,以喜剧见长的冯小刚此生最想拍的一部电影,是一部极其沉重的灾难片——《一九四二》。

  “我拍摄的所有电影,以及由这些娱乐性的电影建立起来的声望,都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帮助我完成拍摄《一九四二》的愿望。”

  1993年,冯小刚通过王朔认识了《温故一九四二》的作者刘震云,冯小刚激动地说:“如果你信任我,我想把《温故一九四二》拍成一部电影。”刘震云文绉绉地拒绝了他。

  冯小刚迂回出击,花8万块买下了刘震云《一地鸡毛》的改编权,拍成了剧,刘震云生平第一次拿到那么多钱。

  2000年,刘震云跑到冯小刚家里说:“我把《温故一九四二》交给兄长了。我愿意和你共进退。”

  此后十几年,电影从立项到拍摄几经波折,直到2012年才上映。

  “我为此赌上之前12部影片积累的人气,我相信我对观众的判断。我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即使输得精光也无憾。”

  他还打了个比方:拍《一九四二》就像曾经追求一个漂亮姑娘屡遭拒绝,突然有一天,姑娘追到手。

  但他没想到,得到之后是空虚。

  首映日票房2600万元,开局不利直接导致华谊两日内市值蒸发13亿。

  连跟他多次合作的女星舒淇都坦言:我就不想看一个让我看完了会心里堵得慌,难受的。

  《一九四二》投资超2亿,票房只有3.6亿,片方华谊兄弟票房分账约1/3,亏了至少几千万。

  而那年同期,投资4000万元的喜剧《泰囧》斩获12.6亿票房。

  张国立回忆,因为《一九四二》票房惨败,冯小刚甚至掉了眼泪。

  他没想到此生最想拍的一部电影,成了他导演生涯盛极而衰的转折点。

  “不留神间青春已逝,大把的光阴和热情精力都被电影掠夺一空。”

  “不要让我总结电影路,我现在就是一个虚无主义,什么人生目标,我这辈子已经够了,现在要做的就是把酒当歌。”

  说归说,冯小刚对华谊心里还是过意不去,春节过完立马跟王朔攒剧本,4月初就开拍了《私人订制》,票房7.1亿。

  “随便拍的电影,一个星期卖4个亿。我认真拍的电影不卖钱,这给我很大的困惑。”

  冯小刚觉得自己看不懂现在的观众了,于是从那以后,他变得更任性了。

  “到了我这年龄,我就别装嫩了,挖空心思给年轻人献媚,人家也不见得买你的账。”

  “我已经快六十岁了,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我不愿意妥协了,因为时日无多。”

  他也变得越来越口无遮拦,开始骂影评人、骂观众。

  拍《我不是潘金莲》的时候,华谊老板带投资人探班,对方不喜欢电影用的圆形画幅,冯小刚跟对方大吵:

  “我就这么拍,你们不喜欢看别看,没人投资我投,我自己看。”

  《我不是潘金莲》创造了他20年来的“最差成绩”,但他并没有像当年那样再拍一部《私人订制》来补窟窿,而是转头就投入到前途未卜的《芳华》中。

  很多人喜欢《芳华》,对冯小刚来说也是“碰巧”,因为他是来给自己“还愿”的,8年部队文工团的经历,让他产生了“女兵情结”:当年他最激动的事就是看女兵洗完澡嘻嘻哈哈往宿舍走。

  为此他在《芳华》里花3500万重建了一个和记忆里文工团一样的大院。

  “我一辈子没有出圈,我快60了,老想做一点出圈的事。”

  “这是我电影拍摄心愿清单的最后一部。”

  《芳华》虽然是他祭奠个人青春的自嗨之作,但多数观众还是买账的。

  而最新上映的《只有芸知道》,故事从他的老朋友张述和亡妻的爱情故事改编而来,很多观众却没能被打动。

  有人说冯小刚正从“全民欣赏”走向“自我陶醉”。

  “我什么都能拍,拍什么都有票房,这一点上谁能比过我?我特别独孤求败。”当年在《唐山大地震》记者会上他说过的话还言犹在耳。

  只是他也不知道,这个时代和金主老板还能给他留下多少“任性”发挥的空间。

  既然都“虚无”了,心愿都了了,为什么还在拍电影?他说是因为这是目前可见,唯一阻止衰老的方法。

  可以说冯小刚的电影生涯,是离“电影工业化”背道而驰的一生:

  想拍的东西拍不了,不想拍的喜剧却做成了“贺岁片”的范式,等为投资人赚够了钱,立马从“喜剧”中抽身而去,去拍自己想拍的电影,却遭遇“价值破灭”后的虚无,于是已年过花甲的他怀念什么就拍什么、看中什么就拍什么。

  喜剧才华、个人情怀和时代情绪之间的错位,让这样一位大导演无能继续引领、开拓中国电影工业的新浪潮。

  而另一位今年已70岁的大导演,依然怀揣着中国电影工业化的梦想,奋力地前行着。

  只是我们不知道,“国师”他老人家的路是不是也走歪了。

  02

  张艺谋:《长城》还拍2和3……吗?

  如果说冯小刚的贺岁喜剧“拯救”了中国国产片票房,那么张艺谋就是让票房“井喷”的那个人。

  在1978年考入北京电影学院摄影系之前,张艺谋在咸阳棉纺织厂扛了7年的麻袋。

  正在拍摄《黄土地》的陈凯歌和张艺谋

  每天,他把百十斤的原料扛进车间,“嘶啦”一声撕开四层厚的“劳动布”,让女工们纺纱织布。

  他没钱,但是就喜欢鼓捣摄影,于是合法卖血,换了一台“海鸥”牌相机。

  张艺谋拍出的相片在工人手中传阅,也不时发表在报刊上。

  1978年恢复高考后,他考取了北京电影学院摄影系,因为超龄(28岁)差点没上成,学校同意让他“旁听两年,而后自谋职业”。

  在学校,他第一次接触到外国电影,看到比基尼和直升机时震惊到说不出话,“城里人”陈凯歌笑他是“刘姥姥来大观园了”。

  在北影,张艺谋格外用功,买不起摄影书就生抄20万字,学校给他转正,念完了4年书。

  1982年毕业,他被分配到了广西电影制片厂,掌机拍摄《一个和八个》,后来被看作中国“第五代导演”的开山之作。

  1986年,张艺谋在《人民文学》上读到了莫言的小说《红高粱》,他被击中了:这不就是我一直在找的东西吗?

  张艺谋说,他要赞颂生命、渲染野性,让大家看看这个民族的活力。

  他坐火车到北京,找到莫言的军艺宿舍,路上脚夹破了,全是血,拎着一只鞋,大喊莫言,莫言出来了。

  张艺谋说,我要拍你的《红高粱》。心里还打鼓,生怕莫言不给。

  结果莫言不但给了,改剧本时还说:

  “你想怎么改怎么改,茅盾、巴金的小说要尊重原著,我的不用。别说让‘我爷爷’‘我奶奶’在高粱地里野合了,就是让他俩在高粱地搞原子弹,我也非常支持你。”

  为什么相信张艺谋?

  莫言说,因为当时他晒得皮肤黝黑,完全像个农民,一看见他,就想到了生产队的大队长,觉得特别亲切。

  为了拍出高粱遮天蔽日的效果,张艺谋还在高密种了一百亩高粱。

  1988年《红高粱》获得柏林电影节金熊奖,许多人分析这部电影为何成功,其实说到底就俩字:纯粹。

  “当时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没有顾忌!”

  巩俐、莫言、姜文、张艺谋

  那一年,巩俐22岁,姜文24岁,莫言32岁,张艺谋37岁,唯一的目的,就是想把压抑多年的情感喷出来。

  电影《红高粱》里的“颠轿”

  正是因为能把艺术作为至高的追求,把自己放得足够低,才能深入人物的生活和内心,演什么像什么。

  《红高粱》得奖的新闻上了《新闻联播》,《红高粱》一上映,全国人疯了一样排着队去看,票价从3毛一张涨到七八块,卖了400多万。

  莫言走在街上,到处都能听见:“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莫回呀头。”

  电影《红高粱》里的巩俐

  1991年,张艺谋的《大红灯笼高高挂》又得了威尼斯电影节银狮奖,张艺谋拉住著名编剧芦苇(《霸王别姬》《活着》编剧),在酒店彻夜讨论电影的失误,总结出30多条缺点,还能做更好。

  张艺谋与芦苇

  获得成功后还能细数长短,芦苇觉得,张艺谋前途无量。

  2001年,李安的古装武侠大片《卧虎藏龙》在奥斯卡上大放异彩,获得4项大奖10项提名。

  而就在前一年,张艺谋指导的都市片《幸福时光》只收获了可怜的500万票房。有人当时就说:张艺谋你是不是“江郎才尽”了?

  李安的古装武侠商业大片为张艺谋打开了全新的思路:动作+古装+明星+华丽的视觉特效(虽然李安电影承载的远不止这些)。

  2002年,张艺谋用《英雄》证明了这个思路的可行性:国内票房2.5亿,全球票房1.7亿美金(14亿人民币)。

  要知道,那年中国全年票房只有9亿,《英雄》一片占了三成。

  调查显示当年《英雄》1100万观众里,有80%的人已经多年没进电影院了。

  不管电影好坏,能把这些电影院“死粉”激活,《英雄》功不可没。

  北大艺术学院的王一川教授评价,影片《英雄》“在视觉奇观展现上达到了难以超越的形式美学绝境”。

  此后的《十面埋伏》(1.5亿)、《满城尽带黄金甲》(2.9亿)复用这一套路,虽然说实话,这两部电影有很多地方为了大场面而大场面,剧情逻辑崩坏,故事讲得稀烂,但赚钱却赚得很多,以至于屡试不爽,成了中国商业电影最有保障的盈利方式。

  然而,有些变化正在不经意间发生了。

  2006年,张艺谋找芦苇探讨《黄金甲》的剧本,讨论了8天,芦苇说剧本问题很大。

  张艺谋不以为然,说:“就凭张艺谋、巩俐、周润发、周杰伦这四个名字,两亿票房,芦苇你信不信?”

  芦苇的眼里,那个得了奖还肯玩命挑自己毛病的张艺谋,不见了。

  有人说,张艺谋的商业电影带有明显的景观化倾向,场面、画面、色彩、身体和服饰被无限地强调,剧本似乎不再重要,景观完全压倒了叙事。

  张艺谋自己是这么看的:

  “过两年以后,说你想起哪一部电影,你肯定把整个电影的故事都忘了。但是你永远记住的,可能就是几秒钟的那个画面。”

  “过几年以后,跟你说《英雄》,比如说你会记住,在漫天黄叶中,有两个红衣女子在飞舞;在水平如镜的湖面上,有两个男子在以武功交流,在水面上像蜻蜓一样的。像这些画面,肯定会给观众留下这样的印象。所以这是我觉得自豪的地方。”

  2001年到2011年,张艺谋和冯小刚就像中国大片的AB两面,双方一共9次成为内地影片票房榜冠军,其余两次,一次归了陈凯歌的《无极》,另一次则是《建国大业》。

  可是在2012-2019年,张艺谋只拍了《归来》《长城》《影》三部作品,年度票房排名滑落到第36、第6和第27。

  迄今的内地单片票房前十也早已不见他和冯小刚和陈凯歌的身影。

  中国内地单片票房排名前十(复联4、速激8除外)

  稍微分析一下就会发现,前十的电影除科幻和动画以外,全部讲述的都是当代中国人和中国社会的故事。

  而从2001-2019,张艺谋涉足中国现当代社会的电影只有《归来》和《山楂树之恋》,且故事背景都距今40年以上(70年代初)。

  张艺谋像一头骆驼,把头埋进历史故事的沙丘下,全然不顾当下中国社会,这一点甚至还不如冯小刚和陈凯歌(《和你在一起》《搜索》)。

  预计2020年上映的《一秒钟》和《悬崖之上》,又是两个70年代和30年代的故事。

  早已功成名就的张艺谋不在意票房排名,不在意当代中国,甚至可能都不在意得不得奖了,那他到底在意什么?

  他在意中国电影如何早日实现“工业化”,于是他从好莱坞手里接下了《长城》,那部投资超10亿、豆瓣4.9分的超级大烂片。

  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因为《长城》从一开始就是美国传奇影业的一部打怪兽套路大片,类似《魔兽》和《诸神之战》,把长城这个背景换掉,故事发生在世界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

  传奇影业的老板一次坐飞机看到长城,于是就叫人写个发生在长城脚下的故事,堆砌了四个所谓的中国元素:火药、长城、饕餮和秘密部队。

  美国人动机如何、剧本质量如何,张艺谋应心知肚明。

  那他为什么还要接这个大烂片?

  在他眼里,这是第一部中美合拍的重工业大片,第一块中国电影向好莱坞工业体系探路的敲门砖。

  “对于电影产业来说,重工业是支柱,《长城》的合拍是一个伟大的实验,一个划时代的实验。”

  然而在所谓的“工业化”体系里,张艺谋的决策自由度,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低。

  导演现场想改一句台词,不行,必须先得到美国制片人的同意;

  每天拍摄完成的素材必须传回美国审看;

  好莱坞要求现场中外员工5000人,一周工作5天,每天不超过10小时。

  “《长城》的每个镜头,第一个说了算的不是他。”

  他也知道《长城》里的文化符号太肤浅,但他觉得中国文化走出去,不是一步到位的事情,这电影就是个试金石。

  他说如果《长城》这颗试金石成功了,以后《长2》《长3》《长4》……就长下去了。

  “一开始我也在犹豫,后来我的经纪公司说,《长城》最大的价值,就是它有可能在全世界5000家影院上映。”《英雄》时代的“全球梦”,他还没有做完。

  这一次,他想用《长城》为年轻导演探探路。“如果成功了,我们内地的电影人会有更多机会和海外,尤其是好莱坞的资本和技术对接合作。”

  张艺谋想做中国的《星战》《异形》《变形金刚》,但显然他冲击失败了——《长城》亏损可能高达5亿,且至今也不见什么《长城2》立项。

  张艺谋犯了一个错误,作品得先是民族的才是世界的,所谓的“中国文化走出去”,不是我们一味地去迎合人家的价值观,创作他们满意的故事,而是把我们对自己文化理解最好的故事拍到登峰造极,拍到全世界人都佩服,自然会有人主动去了解这个精彩故事背后的中国文化。

  全世界人都记得2008年那场奥运会开幕式,恰恰是因为它足够具有中国特色,而不是把外国东西硬塞进来做一个四不像。

  而与张艺谋同为北影同学的陈凯歌可不在乎什么中国故事“工业化”,他一直慢慢拍,两三年才出一部,因为他又当爹又当妈,导演编剧两手抓。

  要是他不抓还好,可能还能拍出下一部《霸王别姬》;可这一抓,就抓瞎了。

  03

  陈凯歌:谁能比我写得好?

  1988年,《红高粱》得奖的那年,36岁的陈凯歌带着《孩子王》出征戛纳电影节,铩羽而归。

  席间一个叫徐枫的女人找到他说:“我手里有个剧本,希望由你来拍。”

  5年后,陈凯歌再次杀回戛纳,捧回金棕榈。

  那就是《霸王别姬》的由来。

  被徐枫说服后,陈凯歌找来编剧芦苇商量剧本,陈凯歌觉得李碧华的原著就是个三流小说,格局不大。

  陈凯歌与芦苇

  芦苇说:我可以改,你可以提意见,有问题咱商量着修改,但剧本你一个字也不许碰。

  陈凯歌爽快答应,说:“那太好了,我省事了。”

  改好的剧本相比原著有了质的飞跃,然而因为涉及同性恋等诸多敏感内容,怕剧本过不了审查,于是芦苇花5天写了个假剧本送上去,过审了。

  芦苇与张国荣

  审查人员纳闷,问陈凯歌这么无聊的故事有什么好拍的。

  陈凯歌打马虎眼说:我就想拍这个。

  从2020年回望1993年的《霸王别姬》,那可能是陈凯歌导演生涯中唯一一次,把故事和人物都刻画得极为饱满的一次。

  原因之一是,他没碰剧本,找到了合适的编剧。

  但影片大获成功之后,在老伙计的眼里,陈凯歌像是变了一个人。

  导演很OK,于是觉得自己什么都OK。

  芦苇说《霸王别姬》之后,陈凯歌开始自满:“他的创作状态在这之前和之后是判若两人的。说话的那个口气、语境,他以大师自居的这种姿态,一下就把和人们的距离又拉开了。”

  《霸王别姬》之后,1996年,陈凯歌邀请芦苇做电影《风月》的编剧。

  芦苇查了资料,发现故事只是源于坊间只言片语,没有真实历史做依托,陈凯歌不信,两人不欢而散。

  从这里开始,陈凯歌的喜好一步步走向了魔幻题材。

  在那之后的几乎每一部导演作品,他都要染指编剧。

  1998年,陈凯歌写《荆轲刺秦王》时没有联系芦苇,但芦苇喜欢这个题材,兴冲冲找来,说不放心剧本的话我帮你写,咱们再合作。

  陈凯歌回了一句:“我放心得很,我自己写的。”

  2005年,陈凯歌加入大片队伍,写了《无极》的剧本。

  剧本完成后,他非常自信,坚定地说这是个好剧本。

  结果电影上映没几天,口碑扑街,所有风头都被恶搞短片《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抢走了。

  一向文雅的陈凯歌失了风度,破口大骂:“做人不可以无耻到如此地步。”

  无论如何,《无极》都不能算是一个讲得好看的故事,陈凯歌所谓的“五年之内没有人能看懂《无极》”的狠话,只是伴随着“艳照门”的爆发,让《无极》被重新挖出来,里面几个主角的台词成了网友们最喜欢的笑话之一,能玩好几年。

  陈凯歌个人对故事的审美也一再让人感到困惑:那个拍出了《霸王别姬》的人哪儿去了?

  直到去年,陈凯歌上了一档综艺节目《演员请就位》,这个谜团有了一个可能的解释。

  在节目里,他被称作是“中国最会调教演员的导演”,讲戏讲得入木三分,和郭敬明整天故意抖术语显得自己对电影很专业不一样,陈凯歌的指点能不用术语就不用术语,都是大白话,却能让演员们听完都微微颔首,都知道自己刚才哪里有问题。

  但他后来那么多片子,都很难称得上“精彩”二字,可能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心里的戏太多了。

  他对剧中人物的理解,比他用电影呈现给你看的那部分,要多得多。

  可能一个角色出场也就15分钟,但要让陈凯歌把这单单一个角色的故事全拍出来,可能100分钟都不止。

  而陈凯歌不知道把哪些情节有机编织起来,是最能凸显人物、最精彩、最富悬念、最好看的安排。

  用歇后语来说就是:茶壶里煮饺子——倒不出来。

  他适合揣摩分析人物,适合导戏讲戏,但不适合编剧。

  在他的很多作品里,比如《道士下山》,主要人物单薄得像个纸片一样,而陈凯歌对每个角色的理解可能是一座座尘封的冰山。

  再比如2017年的《妖猫传》,故事开头还充满悬念,妖猫在长安城兴风作浪,男一男二白居易和日本僧人空海一同探寻杨贵妃之死的秘密。

  白居易和空海共同寻找当年的真相

  结果到了故事后半程,马嵬坡兵变后节奏就变得疲软,男主角变成了一对白鹤少年,守着杨贵妃的尸体不离不弃,仅跟贵妃有一面之缘,却花了30年为贵妃寻仇。

  白居易和空海到故事后半程成了两个看客,而白鹤少年为什么强烈地要为贵妃“复仇”,动机交代又不清楚。

  没有一个人物刻画得鲜明、饱满,故事也从悬念迭出变成了拖沓乏味。

  这部电影的首席编剧是为李安写过《卧虎藏龙》的王蕙玲,但只要陈凯歌插一杠子,谁当首席都一样。

  中国电影想要实现“工业化”,最起码的一个标准就包括: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

  你适合编剧就编剧,适合导演就导演。

  因为心比天高,于是就大包大揽,最后的结果就是后来的作品都“命比纸薄”。

  从这个角度说,《霸王别姬》在世俗荣誉上过早的摘金夺银,可能反而害了一个原本能跟一流编剧默契配合的大导演。

  尾声

  在中国,有“第五代导演”的说法,说的是80年代从北京电影学院毕业的导演,其中代表人物有张艺谋、陈凯歌、黄建新、田壮壮等人。

  严格来说,冯小刚不算“第五代”,因为不是科班出身,但很多时候为了叙述方便,也把冯小刚给算进去了。

  可以说这一代导演的优劣势几乎同样明显:

  代表中国电影首获国际大奖的是他们;

  开创中国商业大片的鼻祖是他们;

  激活沉睡的观影人群、开启21世纪中国电影大发展的是他们;

  首度尝试国际合作、推进电影工业化的是他们;

  如果100年后,有人写一部《中国电影史》,第五代也是不可能绕过去的一代。

  但对剧本和故事的轻视、做不到商业和艺术的平衡、与时代社会的严重脱节、过度的自我陶醉和自我表达,同样是他们在2010年代后迅速走向衰落、被市场边缘化的症结所在。

  整个2010年代,中国电影市场呈现出纷繁复杂的多样化新面貌:

  有郭敬明这样跨界的新人导演,走纯商业化路线,要钱不要质量,靠烂片《小时代》狂赚十几亿;

  有持续关注内地题材的香港导演,比如拍出《智取威虎山》的徐克、拍出《红海行动》《湄公河行动》的林超贤、拍出《亲爱的》(走失儿童题材)《中国合伙人》《中国女排》的陈可辛;

  还有持续深耕喜剧的徐峥、黄渤和开心麻花;

  ……

  在讲好中国故事的基础上,一群70后、80后的年轻导演正迅速崛起,从中低成本的制作冒头,不断精进,朝着驾驭类型更丰富、体量更宏大电影作品的目标持续迈进。

  而他们取得成功的每一个侧面,都反映着如今“第五代导演”不肯做、也不愿做的一个领域。

  第五代导演真正的危机还不止于此。从《甲方乙方》《霸王别姬》《红高粱》开始,直到现在的《芳华》《妖猫传》《影》,冯/陈/张三大导演的多数故事高度依赖当代文学作品的改编,包括莫言、余华、严歌苓、王朔、刘震云等。

  而当这一代中国作家多数不再是中国文学主流、过度沉湎特定时代、不聚焦当代社会、陷入低产和半退休状态后,第五代导演们接下来的“好故事”要从何而来,成了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只有芸知道》暴露出的也正是这个问题。

  一个导演再大牌,如果他没法用好故事跟当下观众产生链接,那他也终将被时代的洪流所淘汰。

  就像20世纪末,中国人期待着《红高粱》,期待着《大红灯笼高高挂》,期待着《我的父亲母亲》,留恋着一个农业社会末期,平凡人精彩的阡陌生活、喜怒哀乐。

  今天的中国人依然乐观地期待着,在中国高速发展的工业文明和城市文明中,中国导演能讲好属于我们这一代人的新故事。

  无论哪一代导演和编剧,只有勇敢地面对自己生活的这个时代,去展现它、不逃避,才是对当代观众最大的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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