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相文：农村土地承包当中的变与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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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有个同乡来访。他在老家还有兄弟，所以一直有联系。我就问到土地承包的情况。

　　如今土地值钱，很值钱。据说未来最值钱的东西，不是钞票，不是黄金，也不是房子，而是土地。当然要地段好的土地，穷乡僻壤的不值钱。不过哩，快速发展的今天穷不穷僻不僻，也难说。今天贫穷，明天可能就不贫穷了；今天偏僻，明天可能就成闹市了。所以大家都很看重土地，即便是穷乡僻壤。

　　不过本老头关心土地，不是想组成一个还乡团打回老家去要几亩地，不是。二十年前接我父母进城养老的时候，承包的土地就自动被村里收回了，我们这个世代务农的耕种世家从此就与土地无缘了。即便如今土地里能长出金子，我们兄弟几个也只有在一旁羡慕嫉妒的份，没得别的办法。

　　我的关心，属于那种吃饱了撑的性质。古时候的士大夫炫耀：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都是因为吃饱了的缘故。如果衣不遮体食不果腹，断不会吟那样的诗，他得找食去。本老头不能与古时候的士大夫类比，但那份吃饱了以后滋生的矫情，是一样一样的。

　　促使我关心土地的最直接的动因，是因为最近中央有令，土地承包要长久不变。我想看看落实到乡村，是如何长久不变的。

　　老乡说，长久不变是长久不变，没有走样，几十年没有调整过承包的土地了。老乡们耕种承包的土地，就像耕种自家的地一样，与旧时代没多少分别。许多人家老人过世寻不到风水宝地安葬，就葬在自家承包的地里，没有人说什么，觉得理所当然。也好，大家稳定，也舍得投入。以前种粮化肥用得多，如今不同，喜欢用农家肥，大伙知道农家肥用得越多地力越厚。

　　我问有没有啥矛盾存在。

　　“有呀，矛盾很多。最大的矛盾是人口每年都有变化，但承包的土地几十年不变，造成人均耕地很不公平。”

　　老乡就此说了村东头老六老七两家的情况。这两兄弟我知道，年岁与我们差不多。

　　八三年第一轮承包的时候，人口不多土地很多，他们两兄弟承包了一样多的土地。几十年过去，情况变了。老六五个孩子，一律的男孩，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陆续出生，如今都长大成人了。有的成家了，没成家的也窝在家里，没能力走出乡村。问题来了，土地不够，多余的劳力只能帮人干活，生活就不怎么富裕。而老七不同，只生一儿一女。女儿出嫁之后家里只剩一个男孩，父子俩经营几十亩土地，日子相对好许多。九七年第二轮承包的时候，老六要求调整承包地。本来是可以调整一些的，但没有人愿意退出，老七是亲兄弟也不愿意，就这么拖到今天。如今，要调整承包地恐怕更难了。

　　当然更难，这个我很清楚。最近关于土地承包的的精神是“增人不增地、减人不减地”。第二轮承包到2027年到期后，再延30年，还是不变。这就把老六老七两家这样的矛盾做了政策性的划定。

　　如何看待老六的窘境?

　　我说“增人不增地、减人不减地”有道理，这是对计划生育的奖励。谁叫你生那么多？

　　“不能这样说，超生的就不给饭吃么？”老乡凌厉反问，本老头就只有嘿嘿几声。当然，他也知道我是打趣之言。

　　老乡走后，我很认真的学习有关文件，想找到解决这个矛盾的答案。

　　文件中有一条说得很清楚：

　　继续提倡“增人不增地、减人不减地”。为避免承包地的频繁变动，防止耕地经营规模不断细分，进入新的承包期后，因承包方家庭人口增加、缺地少地导致生活困难的，要帮助其提高就业技能，提供就业服务，做好社会保障工作。因家庭成员全部死亡而导致承包方消亡的，发包方应当依法收回承包地，另行发包。通过家庭承包取得土地承包权的，承包方应得的承包收益，依照继承法的规定继承。

　　意思很明白。一方面，增人不增地。增加的人口如何生活？政府“要帮助其提高就业技能，提供就业服务，做好社会保障工作。”一句话，政府协助自谋出路。这里的政府协助是一句虚话，自谋出路才是要义。当然还有一个托底，就是社会保障。对农民而言，就是最低生活保障，一个月几十元。另一方面，减人不减地。你这个家庭只要还有一个后代在农村坚守，承包的土地就不退出，其利益可以子孙继承。

　　这就是政策。对多子女的农民家庭而言，不能不说这是一个严峻的政策。

　　如何看待这个政策后面的矛盾？

　　本老头想，任何一项政策尤其是经济政策都是一种利弊选择，一种得失取舍。对一部分人有利就很可能对另一部分人不利；一部分人有得另一部分人就可能有失，政策的背后多半会有这样的矛盾和冲突。评价一项政策不能看有没有矛盾，而要看利弊得失如何。只要利大于弊得大于失，就是好政策。当然，能够做到利的一面最大化弊的一面最小化，得利的人最大化受损的人最小化，就是上好的政策，英明的政策。

　　再说了，土地不能搞私有化，也不能搞过去那种集体化，更不能搞前苏联的国营农庄化，要走一条前人没有走过的道路，这就要探索，摸着石头过河，这有多难哟！探索中出现矛盾问题，正常，正常。

　　当前的土地承包，保留了集体的因素，也有很大的私有成分，是一种混合所有制。好不好，实践检验。

　　本老头理解，保留集体性质，不准土地买卖，是防止一部分农民变为赤贫；强化私有性质，长久承包并允许继承，是为了安定人心，稳定农业。应当说这是实事求是，用心良苦。

　　未来如何走？本老头觉得家庭承包毕竟属于小农经济，走不远。随着经济的发展，必定被现代农场经济所取代。如今提倡土地流转，在承包的基础上流转，就是一个方向。流转下去，土地的所有制性质一定会变化。至于怎么变，走向何方？那就是后人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