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乾：要不要给孩子减负？这是一个送命题

lameihua

　　前几天，一篇名为《南京家长已疯》 的网文刷屏了。

　　作者声情并茂地“描述”南京正在推进的减负政策，并感慨：“也许用不了多久，各位的孩子就会成为一个活泼灵动、热爱生活、轻松愉悦、心智健康的学渣。”

　　意思很明显，就是抵制给学生减负，认为什么素质教育、快乐教育都是扯淡，分数才是硬道理。

　　便有读者在后台问我：乾哥，到底要不要给孩子减负？

　　教育减负是国家政策，你问我资瓷不资瓷，我当然是资瓷的。不仅是我，我想每个从教育体制里长大的孩子，都是支持的。因为我们一步步地爬过来——没错，不是走，而是爬——经历过熬夜也写不完作业的痛苦、经历过每天沉没在题海里无法呼吸的煎熬、经历过面对提问而胆战心惊的恐慌、经历过备考前集中营般的摧残……直到现在，我做噩梦的时候，都是回到教室里做题，面前堆满了卷子和书，永无止境。

　　什么快乐、什么童年、什么健康成长，根本不存在的。我的青春，就是在这样一种上气不接下气的疲惫中走完的。

　　所以国家给学生们减负，我很乐意看到这样的政策，因为教育的本质是培养人，而不是摧残人，它应该让人感到快乐，而不是让人感到痛苦——但是，问题来了，为什么南京的家长如此抵触给孩子减负呢，难道他们都不是亲爹亲妈吗？

　　他们当然是亲爹亲妈，只是跟我看问题的方向不同而已。“一杯敬明天，一杯敬过往”，我看到的是过往，是严苛繁重的教育对少年身心的摧残，而他们看的是明天——孩子减负了，分数变差了，以后考不上大学怎么办？

　　最吊诡的一幕发生了，家长都知道孩子苦，都知道孩子累，但另一方面，家长们又对毛坦厂中学、衡水中学这样的“魔鬼式教学”模式赞不绝口，认为从这里出来的孩子，才算是有出息。

　　不夸张地来说，那里就是地狱。

　　毛坦厂中学的学生，平均一年要做六千张试卷。也就是说一年365天无休的话，每天至少要做15张。

　　凌晨天不亮，就打着手电筒看书，晚上熄灯后，还要躲进被窝里学习。看看这学校的夜景，晚自习下课后没有一个人回去，上万个学生就挤在这些窗户后面拼命做题，光想想我就觉得要窒息了。

　　有人曾批评说，应试教育体制像流水线——那真是夸赞了。要我说，这些学生连流水的资格都没有，他们是被硬生生的一次性挤压锻造成形的。没有缓冲，没有铺垫，直接就被加工成了零部件。

　　这是衡水中学的日常情景：学生们吃完饭火速跑回教室，不能耽误一秒钟做题的时间。你看他们的姿势，像人还是像机器？

　　衡水中学的校长在一次座谈节目上，就直截了当地告诉你们：没有升学率，一切都是扯淡。

　　他说的对吗？

　　很抱歉，完全正确。

　　高考是一座独木桥，上面已经拥挤了千军万马，但还是有无数的人往上挤。为什么？回头看看教室里挂的那条标语，“没有高考，你拼得过富二代吗？”

　　每一个想改变命运的人，都想通过这座独木桥。

　　虽然在这个世界上，挡在你面前的不止富二代这一类人，还有官宦人家、高干子弟、内定人员、关系户……但有了高考，你十八年后还有机会跟人家一起喝咖啡；没有高考，你连喝咖啡的机会都没有。

　　而现在，想跟他们一起喝咖啡变得日益艰难。乾哥来个现身说法：我研究生毕业后，最初想进大学里教书育人，播撒自由文明的火种，心想就凭我这文韬武略，器宇轩昂，那大学不得争着要啊。结果投了几家，皆石沉大海，后来又准备一所大学的应聘考试时，一个知情的朋友看不下去了，劝我道：省省吧，别费劲了，人家早就内定好了……

　　当时我就万念俱灰。你拼尽十几年青春为之奋斗的东西，在人家那里，却唾手可得，还不屑一顾的。我以为过了高考那道独木桥，路就变宽了，可没想到，一直独木桥。

　　不过退一步想想：如果没有高考，你连投简历的机会都没有呢，想陪太子读书都没资格。

　　所以，千千万万的学生，还是把高考作为此生唯一的出路，至于减负，也就变成了一个笑话，谁减谁傻。

　　我们嘲笑范进中举，我们嘲笑科举考试，其实又有什么好嘲讽的呢，大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都是想挤过独木桥改变自己的命运罢了。

　　所以，未来还会是这么一个死循环：国家要给孩子减负，家长就拼命抵制；素质教育喊得越来越响，衡水中学这样的魔鬼学校越来越多；学生的压力越来越大，高考独木桥越来越挤……解不开的。

　　除非打破这阶层的壁垒，彻底改变教育体制，杜绝一切特权的染指，保证社会最大程度的公平。

　　可那又是另外一个大工程了，不知道会动多少人的奶酪。

　　所以，想想就行了。

　　最后，为所有缺失童年的孩子们默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