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立平：[128]未来可能最可怕的分化：超级人类与其他

lameihua

　　大家好。今天我们谈一个问题，就是社会不平等的问题在当今的时代所面临的新的变化，以及由此可能形成的一些新的前景。

　　这里我特别想说明，这真的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新的前景、新的变化，而是一种非常要命的新的前景、新的变化。为什么这么说呢，这得从最近我看的一个视频说起。是一个很小的演讲的视频，演讲者是很有名的两本书的作者，《人类简史》、《未来简史》的作者赫拉利，在这样一个很短的演讲当中，他想说明什么呢，就是在现代这些科学技术的推动之下，特别是在生物技术和医学技术的推动之下，人类可能正在发生一种新的分化，一部分人可能会成为超级人类，而另外的无数的人有可能会成为百无一用的无用阶级。这种分化有可能是建立在一种生物学的基础上，这种分层可以把它叫做一种生物学基础上的分层，这和过去那些世代社会当中的分层、社会当中的不平等都是明显不同的。

　　按照赫拉利的说法，当人类社会进入到农业文明的时候，不平等和社会分层就开始成为人类社会的一种常态。也就是说，从个体的角度来说，不同人的地位是不一样的，地位是有高有低的。从整个社会的角度来说，它构成了一个社会分层的体系，有一部分人是在比较高的位置上，有一部分人是在比较低的位置上。在一个社会当中是根据什么东西把人们分成不同的地位、或者说把人们分成不同的阶层呢，一般地说，是根据两种不同的因素，一种因素是先天的，还有一种因素是后天的，先天的比如说人种、民族、语言还有像出身这样一些世袭的或者是继承性的因素；后天最主要是指能力的差异。那总体来说，其实我们可以发现越往前推，这种先天的、继承性的因素在社会分层或者决定人们地位高低上起的作用就越大，越是到后来，像能力这样后天能够改变、能够学习的这样的因素起的作用就越是明显。比如说在传统的社会当中，贵族的身份是继承的，由继承来传递的，奴隶和奴隶主的身份也是继承和传递的。但在现在的社会当中不一样了，人们不同的职业，甚至老板和工人，这个身份在很大程度上都是靠自己的努力来获得的。在这个过程当中，虽然继承也会起着一定的作用，但是更主要靠的是个人后天的努力。

　　所以，在学术上，现在人们对于阶级有这样一种解释，好比是一个一个的格子，你今天适合在这个格子里，就成为这个阶级的一个成员，你明天适合在那个格子里，你的条件和那个格子的标准比较一致，那你就是在那个格子里，也就是那个格子的一个成员。从一个格子到另外一个格子的过程，就是一个社会流动的过程，而这样的社会流动可能在一个人的一生当中就会发生很多次，可以说这就是迄今为止，人类社会分层体系的形成和人类身份地位决定的基本的状况。

　　但是，说到这里，我们需要注意的是什么呢，就是无论过去的这种社会的不平等，人们身份地位是由先天的因素还是由后天的因素来决定的，这些因素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这些差距它主要是经济学意义上的、社会学意义上的、法律意义上的和政治意义上的，或者换句话来说，不是生物学意义上的，不是由我们身体上的某些特质决定的。当然，在那样的时候，个人的身体的特质也不是说完全不起作用，比如说这个人体力大一点、那个人体力小一点，这个人聪明一点、那个人笨一点，这种差异确实是存在的，而且这样的一些差异有的时候也会影响到人们的身份和地位。哪怕是在今天，假如说一个人他体力比较大，他可能成为一个优秀的举重运动员，再比如说他嗓音比较好，成为一个著名的歌唱家，那么这都会改变个人的地位，改变个人的命运。

　　但是即便是如此，我们得注意这两点：第一个就是这种自然形成的、身体的、生物学意义上的差异，它毕竟是有限的，在大多数情况下是有限的。第二个，这种差异或者差别主要是先天形成的，而不是由人们后天改变的。这些生物学的因素、生物学的基础，对当时个人的身份和地位，对于整个社会的分层，起不了一种决定性的作用。所以赫拉利就说了这么一段话，说在历史上，某些社会文化总是想努力的让人们相信，特权阶层拥有更优越、更高贵的血统，但是其实那不是真实的，根据我们现有的生物学的知识，在国王和农民之间，基本的生理和心理的能力是相同的，彼此之间的差别仅仅是社会的、政治的、经济的差别。

　　前面我说的都是过去，或者是直到现在。但是从现在开始问题有点不一样了，不一样在什么地方呢，就是随着科学技术的进步，我们开始发现一种新的“努力”，也就是说利用这些科学技术进步的成果来改变人类的自身，在生物学的意义上来改变人类的自身。用赫拉利的话来说，就是人类在学习如何来重新的设计、加工、制造自己的躯体、大脑和心智。比如说基因编辑技术，我想去年那个事件大家都知道，就是一个叫贺建奎的人，利用基因编辑技术所做的基因编辑婴儿的实验。虽然由于这项技术的危险性，社会做出了种种的安排，来阻止这项技术的滥用，但是从技术的角度来说，这个可能性是已经非常现实地出现了，而且我们也可以想象，说不定在哪一天基因编辑的婴儿就诞生了。这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在生物学上有着特殊能力的这样的个体出现了，而他们的特质，包括一些特殊的能力，和正常的人类会非常的不一样。这样就展示出一种前景，未来的人类会不会是由过去这种普通的人类和经过基因改造的这种特殊的超人来构成的呢？如果是这样的话，人类社会将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呢？对于这个问题赫拉利做了这样的一种预测，他说新技术将赋予人们前所未有的能力，使得富人和穷人之间有可能产生生物学意义上的鸿沟。那种富有的精英将能够设计他们自身或者是他们的后代，使其成为生理和心理能力都更为高等的超人，人类将因此分裂为不同的生物阶层。先前的社会经济阶层系统可能就会转化为生物阶层系统。

　　所以说到这儿，我想各位能够感受到我们这里讨论这个问题的严峻性、严重性。也就是说过去的那种不平等或者是社会分层，它主要还是体现在一些外在的因素上，但是现在有可能形成一种新的社会的分层，那就是人和人在生物的意义上已经不一样了，这是一个我觉得非常可怕的前景。

　　好了，今天就讲到这，谢谢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