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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立平:[129]没有共同的法治基础,就不可能有最起码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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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0-8 15:17:1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大家好,今天我们接着来谈信任的问题。

  在上一次谈信任的时候,因为有的地方可能我说的比较清楚,有的地方我说的不是特别清楚,有的地方大家听明白了,有的地方可能有的人还没听明白,但是我想那一讲最主要的目的是想提供一个角度,并且想通过提供的这样一个角度,在一些比较大的事物上,包括国际政治上,把信任这个问题突显出来。我想只要能有这样的一种效果,那一讲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因为在那一讲当中实际上有些问题也不好进一步来深谈了。

  今天我们接着来讲信任的问题。今天我想强调的是什么呢,就是在当今的时代,在一个现代的社会,没有法治就没有信任。为什么这么讲呢,因为我们把信任的机制大体可以分为两类,一种是人格化的信任,一种是系统性的信任。我们首先来看看这两种不同的信任机制。所谓人格化的信任,就是基于你一个人的特点,或者体现在你这一个人身上的连带关系,它所能够产生的一种信任感或者信任的保障。比如说在你的日常生活当中,你会觉得某某人是值得信赖的,某某人是不能够太相信他的,这就是一种基于人格基础上的信任。这种人格化的信任,在过去传统的时代要承担很大、很重的东西,或者可以说这种人格化的信任,就是当时那个社会最主要的信任机制、信任基础。我举个例子来说,大约是在八十年代末的时候,记得有一次去山西的乔家大院,乔家大院大家都知道,还曾经拍过一个电影,说到乔家大院大家就知道,那时候的晋商,在过去相当一段时间是非常有影响的,当时我们去参观的时侯就和晋商的后代聊天,他就讲到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因为我们都知道晋商当时有相当的一部分都是钱庄、票号从事金融活动的,假如说有人向他们借了钱,假如说借了100两银子做生意,赔本了也还不起了,那怎么办,他后来就讲,说你只要给送一把斧子,或者是过去给磕一个头,这事就算了了,这100两银子就算了了。我当时还觉得有点奇怪,这个事情就这么简单就完事了?后来想想,其实它有它的道理,为什么呢,那是一个比较封闭的社会,送一把斧子或者是去磕一个头,在一个封闭的社会当中,可以说是一个非常严重的事情,他的子孙后代有可能几辈子在人家面前都抬不起头来,所以这个斧子是不能够轻易送的,这头是不能轻易磕的。这就表明了当时的一种信任的机制,这种信任的机制它是靠什么东西来保障的,就是当时那样一种封闭的社会结构,就是说你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你祖祖辈辈都要在这生活的,如果你祖上失信了,或者说在这个信任的问题上出现了污点,这可能要有子孙后代几代人来承受这个代价,所以人们轻易不敢冒这个险。

  但是现代社会它不一样了,现代社会一个很重要的特征,大家知道,这是一个陌生人的社会,你平时见到的,你平时打交道的,很多可能原来都没见过,或者至少说是没有什么深交的,你今天跟他办了一件事情,下一次什么时候能见到他还不一定,甚至这辈子能不能再见到都不一定。所以这样靠过去那种封闭的结构当中来保证信任的这种机制就不起作用了,这就必须得想出新的办法来保障这个信任的有效性。这种新的信任机制,就是一种我前面讲到的,系统性的信任,是通过一种体制的安排,通过整个系统的作用来保障这种信任的关系。比如说你到银行去存钱,这个银行的营业员你可能从来也没见过,你也不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姓什么叫什么,但是你能够放心地把大笔的钱交给他,为什么,因为这是基于一种对系统的信任,对银行这个系统的信任。所以在最近几年的时间发生了多少起这样的事情了,银行代卖的理财产品出了问题了,爆了雷了,到时候兑现不了了,这个应当说对银行信誉的损害是非常大的,为什么呢,人们是基于对银行的信任,他到你这来买了理财的产品,也就是说当银行出售这种理财产品的时候,你实际上是用自己的信誉来为它背书的。所以说在现代社会当中这种系统性的信任是非常重要的,也就是说在现代社会当中,系统性的信任它是一种最基本的信任机制,这样的一种机制,它是在生活的各个细节上都在发挥作用的,甚至有的时候,我们都没意识到它的存在,但是它非常重要。前几年我常常看到说有这么一个故事,是故事还是段子我也弄不太清楚,但是如果说是段子的话,在现实当中它也是很合乎逻辑的,说两辆车在一个地方发生了刮蹭,然后这两个人就把车停下来就等待交警来处理,可能这个地方也比较偏一点,交警来的比较慢,这两个人就在一起聊天,聊聊天互相递个烟,这时候聊得就比较近乎了,然后看警察好长时间也没来,两个人在这等的也觉得特别无聊。后来突然有人想起来他车上带着一副象棋,他说咱们就下象棋吧,结果在这个路边就出现了一幕很有意思的情景,两个车发生了刮蹭,两个车主在路边却下起了象棋。我们从这个事情本身来说,虽然刮蹭也是无意的,但是毕竟也是一种伤害,那么也给对方造成了某种麻烦,这时候其实有点不高兴,有点怨气,可能也是正常的事情。但是你可以想一想,他们为什么最后能平心静气的在一块聊天,在一块下棋,其实这里边是有一系列的制度的因素在起作用的,比如说,肇事的一方不会跑,为什么呢,因为发生剐蹭实际上就是一个修车的事情,但是如果肇事逃逸就是非常大的问题了,这个因素它在起作用;还有,车发生了剐蹭,然后涉及到修车,哪怕就是严重一点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人会很轻松,说走保险嘛,这个就可以看到保险的因素的作用;当然这里还有对于警察和司法这种作用的信任等等。这都是一种系统性的信任的机制,而这种系统性信任机制最集中的表现,就是种种的制度安排,特别是法治。

  所以在这里我特别要强调法治在现在信任体系当中极端的重要性,因为只有法治才能够超越个人的意志,超越个人的任意性,才能把信任置于一种非常严格的程序的基础上。从这种意义上来理解,法治是什么?法治当然有着多方面的含义,但是从我们今天谈论的问题的角度来说,法制实际上是信任的最可靠的保障,或者是最重要的基础。所以在当今的现代社会当中,我们一定要明白一个最基本的道理,如果没有最基本的法治基础,你连得到最起码的信任可能最后都是得不到的。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真正的法治——我说的是真正的法治——可以说是我们现在立足的根本。如果这样的一个根本性的东西缺失了,你连一些正常的事情可能都无法进行,至少是那些正常的事情,你可能都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好了,今天我们就讲这么多,谢谢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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