势之场：大胆，敢割地方政府的韭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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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太史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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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前，韩国首尔氢动力出租车刷爆全网，而中国长三角地区也是“氢”风阵阵，举办了一系列以“氢能燃料电池汽车”为核心的活动。

　　9月25日，为期3天的2019“长三角氢能燃料电池汽车科普巡游”活动在联合国氢经济示范城市如皋市收官。

　　巡游车队沿着长三角氢走廊行进，在嘉兴展示，由上海始发，途经常熟，最终到达终点如皋水绘园，全程长达210公里。巡游车辆包括4辆乘用车，4辆客车，2辆公交车，5辆厢式物流车，让广大群众亲身体验了氢燃料电池汽车的类型、性能和清洁、舒适等优点。

　　2019“长三角氢能燃料电池汽车科普巡游”路线图

　　1天后，第四届国际氢能与燃料电池汽车大会在如皋召开。本届大会参会嘉宾超过15000人，有110多家氢能源燃料电池相关的企业展示他们最新技术和最新的产品。

　　一时间，“氢”作为能源，成功越过煤炭、石油、天然气等大佬，一跃成为社会的“宠儿”，特别是在交通领域引发了热议。可是，“氢”能源当真那么好用吗？

　　首先，氢能汽车大致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氢内燃汽车（HICEV），是以内燃机燃烧氢气（通常透过分解甲烷或电解水取得）及空气中的氧产生动力，以此推动的汽车。

　　第二种是氢燃料电池汽车（Fuel cell vehicle-FCEV），例如此次参加长三角巡游的15辆车，就是使氢或含氢物质及空气中的氧通过燃料电池以产生电力，再以电力推动电动机，由电动机推动车辆。

　　氢能汽车的基本运行流程

　　无论是直接烧氢驱动还是变氢为电驱动，这两种车都是使用氢为能源，最大好处是能跟空气中的氧产生水蒸气排出，有效减少了燃油汽车造成的空气污染问题，简直就是“行驶的空气净化器”。

　　哇哦，我们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才能赶上这种好事吧？其实不然。

　　像氢内燃汽车最大的问题是氢气燃烧太快且难以储存，所以虽然19世纪就出现了，但至今没有成功推向社会。

　　而氢燃料电池汽车是当今氢能汽车的主流。其核心技术“氢燃料电池”是欧美日的专利，目前我国尚未突破此项技术，所以氢汽车价格较高，是普通汽车的5倍左右。

　　而且，即便是在全球范围来看，氢能的应用也是一条难于上青天的蜀道。

　　首先，因为氢元素十分活跃，遇到明火或者静电可能发生威力巨大的爆炸，导致氢燃料的储运和使用又难又险。

　　今年5月，韩国江陵（Gangneung）一个政府研究项目的储氢罐发生爆炸，摧毁了一个足球场大小的建筑，造成2人死亡，6人受伤。初步调查发现，爆炸是由氧气进入水箱后产生的火花引起的。

　　爆炸导致潜在的加氢站运营商开始临阵退缩。平泽市（Pyeongtaek）今年4月挑选了两家加油站来经营氢燃料补给站，但不到3个月，这两家运营商都决定退出。

　　其次，氢能提取、储运等环节存在污染且成本高昂。

　　目前提取氢能方式包括：化石燃料制取氢气、化工副产物中提取氢气、来自生物的甲醇甲烷制取氢气以及水的电解获取氢气。前三个都是有碳排放，属于污染范围之内，同时设备复杂、投资大、成本高。

　　氢能汽车上路后的消耗也远高于其他类型车辆。

　　例如在南阳市运行的青年牌客车JNP6103BFCEV储氢量约为30kg，续航里程约为400km，加满需要约2100元，每公里成本就是5.25元，是普通燃油客车成本的2倍，是纯电动客车成本的5倍以上。

　　左边狼，右边虎，氢能这条路的确不好走。

　　话说不是还有最后一条路：电解水吗？水相对便宜吧？储量也更多吧？水也无污染吧？用水制氢再驱动车辆不就结了？

　　喂，电解水不能只看“水”，还有“电”啊，我们国家以火力发电为主诶！

　　但真有不信邪的人利用水制氢，也造出了一辆“水氢车”，号称“1公斤水跑一公里”！

　　哇，那只要水管够，岂不是能跑到地老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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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这神奇的“水氢车”到底是不是真的？当然啦，不信你看南阳市委机关报《南阳日报》怎么说的。

　　回到今年5月，《南阳日报》发布一篇报道：“水氢发动机在南阳下线，市委书记点赞”，表示“车载水可以实时制取氢气，车辆加水即可行驶，且续航里程可达500公里”。南阳神车“加水就能跑”的报道遍布网络。

　　据报道，河南南阳高新区计划出资40亿元，与青年汽车打造氢能源产业园，总投资额为81.63亿元。2018年末，金华市青动能源科技有限公司与南阳市高新区成立合资公司南阳洛特斯新能源汽车有限公司。该公司注册资本就达2亿元，南阳高新区投资有限公司出资9800万元，占股49%。

　　这么庞大的投资，却迟迟未有进展，直到财新等媒体重新扒开它的技术，一切真相才浮出水面，所谓的“水氢发动机”不过是打了氢能汽车概念的“擦边球”，且技术尚不成熟，经专家反复论证，得出无法商业化的答案。

　　咱们先听听专利发明人怎么说。要求匿名的某湖北工业大学教师表示：“水氢发动机”的提法不准确，应为“车载水解制氢系统”，核心是与水反应的车载制氢材料。

　　也就是说，所谓“水氢发动机”就是个制氢的系统，简陋也就罢了，还费力不讨好。

　　首先，系统在加水的同时，必须加入金属铝，而我们国家主要是电解制铝。抛开成本不说，电解铝行业作为高能耗、高污染行业，根本谈不上环保和节能。

　　其次，制氢过程会不断产生氧化铝，制出的氢气还有化学物质杂质，可能损坏内部装置。专利发明团队表示：目前，氢气制备残留物的提取及后续制氢稳定性等技术难题还没有解决。

　　话说，就算解决了也没什么用。正如前文所述，氢能汽车的核心技术是“氢燃烧技术”和“氢燃料电池”两方面，即氢能转化为汽车动能技术，而不是氢气制取技术。

　　就好比一个人拿着张同仁堂的包装纸和一两甘草，就敢宣称自己攻克了非典艾滋癌，这能信吗？

　　核心技术不行，也没有获得发改委汽车制造的许可，因此南阳水氢车不可能获得“新能源汽车补贴”，甚至出门都跑不了几步路。

　　再看看技术背后的“老板”，更是“劣迹斑斑”。据公开报道，庞青年之前已经在鄂尔多斯、石嘴山等全国10多地布局汽车项目，最后都没有真正量产汽车，反而通过采矿、骗补牟利，被官方追究欠款和赔偿。而交付的汽车也存在质量问题，早在2017年就被工信部处罚。

　　可魔幻的是，居然还有政府部门肯花几十亿为这种技术“创新”买单。而如今，一见风向不对，南阳高新区政府紧急辟谣否认投资，青年汽车也批评媒体断章取义，上上下下推了个干净。

　　青年汽车集团董事局主席、总裁庞青年

　　40亿是不是打了水漂，吃瓜群众无从了解，可是如果没有官方背书，仅凭一个粗糙的制氢装置，怎么能造出一个“百亿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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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被所谓的“重大发明”忽悠，南阳高新区政府不是第一家。

　　2016年第19届中国北京国际科技产业博览会上，“立体快巴”一战成名，外形类似巴士和地铁的结合体，故而被简称为“巴铁”。

　　2016年5月20日，在第十九届中国北京国际科技产业博览会上亮相的巴铁列车模型

　　效果图显示，“巴铁”能横跨两个车道，依靠两边的轮轨行驶，上层四节车厢可以搭载1200名乘客，而镂空的下层，可以让高度2米以下的小汽车自由通行。

　　“巴铁”运行效果图

　　造型别致，避免拥堵，还能应用太阳能发电驱动，更拥有《纽约时报》 “2010年最好的50大发明”的光荣头衔，全国人民的朋友圈开始被这项“中国原创重大发明”刷爆了。

　　2016年8月1日，“巴铁1号”试验车在河北省北戴河区启动试验。

　　巴铁1号试验车上路测试

　　“有图有真相！不是模拟，“空中巴士”真的上路了”，官媒人民网如此报道。巴铁科技董事长白志明信心满满地表示：巴铁可以造几个中国铁路总公司！

　　在舆论和巴铁公司的推动下，巴铁似乎真是跨世纪的交通发明，而且是得到官方认可的“重大发明”。

　　2015年11月，白志明从宋有洲手中买断所谓“巴铁专利”。2015年12月30日，巴铁科技与河南省周口市政府签署合作协议，在该市设立中国第一家巴铁研发及产业基地，项目规划总投资100亿元，一期用地300亩，三期用地1000多亩。

　　巴铁项目上马可谓迅速，更是收获了媒体的赞誉。当地媒体称之为“投资超百亿元，无污染、低消耗、高附加值，与周口港区主导产业关联度比较高的特大项目”。

　　据报道，周口市委、市政府高度重视巴铁项目，把这一项目列入周口市“十三五”规划重点项目，成立了以市长刘继标任组长，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刘保仓，市委常委、副市长刘国连任副组长，市直有关单位为成员的高规格领导小组。

　　随后，巴铁科技火速与各地地方政府商谈合作：2016年4月22日与天津市河北区签署战略合作协议，4月27日与秦皇岛市政府签署战略合作协议，5月17日与沈阳市沈北区签署战略合作协议，5月20日与河南省南阳市政府签署战略合作协议。

　　河北区人民政府与巴铁科技战略合作协议签约仪式

　　真是打铁要趁热啊。有了政府合作的背景，神操作也开始了。

　　明面上，巴铁科技掌门人白志明以“巴铁之父”之名向各地政府和公众推介巴铁项目，并一再放出豪言：“巴铁市场是高铁的150倍”，“总产值将会超过60万亿”，“将会带来百万亿元人民币GDP”等等。

　　而暗地里，熟知金融投资、遍地注册公司的“华赢系”老板白志明将巴铁包装成PPP项目，利用旗下几十家关联公司大举吸金。

　　据称，2016年5月起，华赢旗下北京天尔投资基金管理有限公司开始销售“巴铁基金”，基金规模5000万元到1亿元，认购金额为100万元起，预期年化收益率12%。

　　有“不明觉厉”的技术，有地方政府站台支持，有广泛的媒体宣传，项目可靠回本快，该项目基金迅速引来数十亿的投资。

　　而华赢集团关联方中国建设企业联合会（以下简称中建联）出面招募项目施工方，准入门槛是300万到800万元不等的“加盟费”，然后帮助会员获得项目。具体怎么“帮助”就不得而知了。

　　但纸终究包不住火。层层扒皮下，原来“空中客车”不限制胶轮的方向，一个小石子就能让这辆上百吨的车随时脱轨。而且，它采用的金属架构，有着成百上千的焊接点，容易散架，稳定性差。

　　硬核问题早就存在巴铁原始设计中，与政府计划的项目也迟迟没有进展，质疑声如潮水般涌来。2017年，各界认定：巴铁确实不靠谱。

　　2017年6月，华赢凯来公司负责人白志明落网，喧闹一时的网红“巴铁”项目彻底流产，只留下4万巴铁理财投资人欲哭无泪，还留下了50亿的大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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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庞青年、白志明之流上蹿下跳，无非一个“利”字驱使。

　　庞青年的青年汽车公司成立于2001年，旗下有商用车、乘用车和汽车部件三个版块。恰好赶上了新能源汽车的风向，在2012年被山东省官方认定为新能源汽车的榜样。

　　南阳市政府抓住的就是“新能源汽车”这个点。而为了符合补贴政策，企业在宣传方面歪曲了事实，将难以商业化的技术包装成可商业化、可实施。

　　有人开玩笑说：企业都是对着“2013-2015年新能源汽车补贴政策”一条条转空子，通过虚报续航里程、电池重复利用、自产自销等手法获取补贴。

　　2015年，6-8米纯电动客车销量猛涨，背后的重要原因就是骗补。而据相关调查显示，新能源汽车行业骗取国家补贴的比例高达27%。

　　政策风向往哪里，企业就往哪里靠，他们的项目经过包装，与政策严丝合缝，也对了地方政府的口胃，双方一拍即合，各取所需。

　　不止是新能源汽车行业，在科技、交通、林业、农村产业、扶贫等各行各业各领域“骗补”手段同样层出不穷。虚报数量和规模都算厚道的，有些企业伪造申报材料、虚报项目，甚至直接虚构注册公司以获取补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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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细究起来，官方的态度才“水氢车”和“巴铁”两场大戏的转折点。

　　官方出台了系列政策支持高新技术发展，也给了庞青年和白志明之流可乘之机。项目上马后，政府政绩斐然，商人名利双收，媒体拍掌叫好，群众跟风投票。直到骗局戳破，政府矢口否认，商人一哄而散。

　　熙熙攘攘变成一地鸡毛，奸商自有下场，但一个巴掌拍不响，政府对政绩的追求是刚需。为了仕途，为获得更亮眼的成绩，发展地方产业，政府本来就压力巨大，而恰有一个技术戳中本地需求的痛点，这就为量身定制的骗局提供了土壤。

　　拍板一个项目，相关官员是直接决策人，而且官员的态度直接影响该项目的支持力度。但是隔行如隔山，官员远离市场，对一线业务和相关技术不了解。

　　学农学的南阳市市长估计一下子反应不过来“水氢发动机”不靠谱。不知物理系出身的南阳市委书记是否还记得大学学的理科知识。个人不懂其实不影响整体决策，毕竟还有专家论证调研阶段。

　　毛爷爷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如果前期对项目进行深入调研，邀请各界专家考究评估，“水氢车”和“巴铁”项目在初期就会被否决。

　　然而，一方面认真调研每个补贴项目细查实查成本高，另一方面科技的发展又带来了新难题，层出不穷的新技术和新事物不断考验着政府的认知和公信力。

　　总之，国家政策是风向标，创造政绩是官员的目标，需求企业是自我包装者，媒体造势是催化剂，种种因素作用下，企业成功割到了政府的“韭菜”。

　　人心险恶，如之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