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龙：经济学思考 —— 恩格尔系数与公共服务

lameihua

　　我因为在一线城市广州和北京都比较熟悉，同时又很长时间住在桂林这个三四线城市，还经常回去乡下老家，所以也经常思考，在中国不同地域的生活成本问题。正好有几个亲戚朋友在美国，偶尔也和他们聊起那边的情况，推而广之，也对比国内外的生活成本问题。

　　因为货币汇率和物价的关系，我们比较不同地方生活成本的时候，往往容易陷入一种陷阱，那就是相信国外（主要是发达国家）收入高，物价低，因此生活质量要比我们好得多。但是事实是否真的如此？高收入物价低的背后，是否还有其他的陷阱？为什么我看到中国低收入的农村人，生活质量并没有那么差；而比较高收入的美国中产阶层，生活质量也并没有想的那么好，压力其实也很大。

　　脱离了具体生活的数字，只不过是经济学家拿来给自己写论文的基础素材而已。就像这个夏天，欧洲的高温天气之下，在新闻报道之后，很多人才知道富裕如欧洲，也只是少数人才能够享受空调，购买空调的价格已经比中国高了几倍，而安装的费用比空调还要高。

　　于是，一些更加客观的指数，往往更容易被人们接受。在国际经济学界，恩格尔指数（食物开支占据家庭开支的比例），就是经常拿来衡量生活质量的指数。

　　这个指数的发明者，是来自于19世纪德国统计学家恩格尔，他根据消费结构的变化统计资料的研究，总结出这样的一个规律：一个家庭收入越少，用来购买食物的支出所占的比例就越大；随着家庭收入的增加，家庭收入中用来购买食物的支出比例则会下降。所以，根据这个比例，可以判断人们的生活富裕程度。

　　推而广之，一个国家越穷，每个国民的平均收入中（或平均支出中），用于购买食物的支出所占比例就越大，国家越富裕，这个比例呈下降趋势，老百姓可以拿更多的钱去享受服务，比如旅游、教育、娱乐等等。

　　对照我们现实的生活，简单地总结一下，如果赚到的钱，都是拿来糊口填报肚子的，这样的生活其实是谈不上什么质量，最多也是温饱而已，简单地为了活着吃饱已经不容易，就不奢谈其他的了；而比较富裕的生活，吃饱喝足以后，还有大量的余钱，用于享受生活，或者拿来投资增值。 —— 这里有一个基本的生物学前提，那就是不管穷人富人，其实每个人的胃口也是有限的，无非是吃得好一点差一点，贵一点便宜一些，山珍海味和窝窝头的价格差距很大，对于生物学意义的吃饱果腹来说，提供活动的能量，差距却远没有那么大，常吃窝窝头干体力活的，未必比天天泡在山珍海味里的人身体更差，甚至还会相反过来。

　　恩格尔定律是根据经验数据提出来的，算是一个相对指标，比较符合我们日常的生活常识，虽然也有局限性。不过，它摆脱了汇率的陷阱，也弥补了地域的差距，因此适用范围也很广，也更符合人们的常识。甚至联合国，也根据这个恩格尔系数，划分了各国的生活水平，即一个国家平均家庭恩格尔系数大于60%为贫穷；50%～60%为温饱；40%～50%为小康；30%～40%属于相对富裕；20%～30%为富足；20%以下为极其富裕。按此划分标准，20世纪90年代，恩格尔系数在20%以下的只有美国，达到16%；欧洲、日本、加拿大，一般在20～30%之间，是富裕状态。东欧国家，一般在30～40%之间，相对富裕（按照这些年折腾下来，我估计乌克兰已经滑到60%以上），剩下的发展中国家，基本上分布在小康水平。

　　很巧合的是，也就是在前两天，国家统计局北京调查总队发布的“ 新中国成立70周年北京经济社会发展成就系列报告之十——《从吃饱到吃好，唇齿舌尖品幸福生活》显示，新中国成立70年来，北京市居民食品消费支出总量不断增加，支出比重逐渐减少，生活水平稳步提升。城镇居民人均食品烟酒消费支出由1955年118元增加至2018年8577元，恩格尔系数由57.6%下降至20.0%，农村居民人均食品烟酒消费支出由1956年58元增加至2018年4802元，恩格尔系数由38.4%下降至23.8%。

　　也就是说，按照恩格尔系数计算的话，北京已经达到欧洲、日本的富裕程度。实际上，从很多人反映的生活体验来看，也基本如此。

　　但是，恩格尔系数仅仅以食物作为参考。实际上是颇为偏颇的，因为当今社会与200年前相比，除了吃穿以外，普通人有了更多的刚性消费类目，而这些消费中，很多部分其实远远高于食物。恩格尔指数产生于19世纪，在工业化起步的阶段，欧洲从农业社会迈入工业化门槛。对于普通人来说，能够吃饱，并且能够进行一些文化消费，已经是生活的巨大进步。

　　时至今日，对于现代城市人来说，有很多日常的消费项目是必须的，这个必须项，至少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 食物消费，这是恩格尔系数的基础数据，不必详说。

　　—— 住房，实际上在恩格尔系数提出来的时候，“房住不炒”是基本状态，多数人都住在自有房里。当时商品房概念不同今日，更没有分期按揭付款购房的概念（美国20世纪20年代以后，才风行起分期付款）。如果大家不理解，可以看看当下农村的自有住房。实际上，像老挝这样的现代化进程起步很晚的国家，本国公民都有自住房，国民幸福指数反倒不低。但是，现在金融配合下，全球住房价格已经被炒得极高，对于很多人来说，无论是每个月还分期贷款，或者是租房，都是一个非常刚性的巨额开支。

　　—— 交通、通讯费用，在19世纪，巨无霸的都市并不多，人们工作往往并不太遥远，通勤成本很低，至于通讯费，对于普通人是不存在的。但是对于当今的现代人，交通、通讯费用，都是很刚性的开支，否则很难融入现代生活，而私家车开支尤其比较大。

　　——医疗、教育费用，这个就更不必说了，不要说相对于200年前，以美国大学为例，仅仅新世纪以来不到20年的时间，大学学费就增长了150%还多。与此对应的是，从1999年至今，美国学生贷款规模增长超过了600%。医疗这个就更不必吐槽了，虽然医药技术比200年前突飞猛进，但是在大型医药公司的药价操控下，普通人（尤其是西方国家）的医疗负担其实是很沉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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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应的现实是，抱怨吃不上饭的人，其实是少之又少，但是收入增长，跟不上物价普涨的人，其实相当之多。这20年来，举一个简单的例子，有几个人的收入增长，跟得上房价上涨的速度？即使近些年来，房价有下跌的趋势，但是已经高高在上的很多地方的房价，也是普通人沉重的负担。

　　HK人的收入其实不低，有内地廉价的肉类蔬菜水果供应，HK的食物价格也没有高得离谱，因此折算下来，恩格尔系数其实是很低的，但是把住房一个刚需项目加进去，很显然HK的生活质量指数，就会急剧地下滑。

　　为了保持恩格尔系数在低位运行，实际上各个大国，都做出了很大的努力，包括各种农业补贴，各种肉蛋类的补贴，保证食物的充足供应。特别是中美两国大国，食物产量非常充足，美国还有为穷人发放的食物券体系，所以恩格尔系数都保持很低。

　　恩格尔系数，衡量一个社会的富裕程度，仍然有效，特别是在高位数的时候，比如贫困地区，贫穷国家，恩格尔系数一定会很高，因为除了吃饭普通人已经没有多少剩余资金。但是反过来看，恩格尔系数很低，也不一定代表很富裕，因为有别的很沉重的负担。

　　更科学的做法，应该是要对恩格尔指数，进行一个必要的修正。在这个指数出来的时候，只考虑最刚性的消费类目食物。在当今时代，要把住房、通讯、教育、医疗、交通等等，虽然不是食物，但是每个家庭必须的刚性开支，都要计入这个指数，因为刨掉这些开支，才是家庭可以用于旅游、储蓄、投资的“闲钱”。

　　这样一算账，其实很多西方看上去比较高收入的家庭，实际上是一种“假富裕”的状态。拿这个指标一对比，中国的很多普通人的生活，其实并不亚于美国的普通人。月薪4000美元的美国人，一个月吃光用光可能很难剩下什么钱；而月收入5000-6000元人民币的中国人，很多人稍微节约点，其实还能够剩下一些。

　　这反映在社会公共服务的成本上，那就是美国的公共服务，已经高度私有化 ，造成食物之外的刚性开支其实非常巨大，剩余的可以支配的钱其实很少 —— 比如教育私有的高学费、公共交通不发达逼着美国人开车导致交通费很高、医疗系统也是开支大项……

　　如果要想让中国人未来活得更富裕，在食物上下功夫其实是有限的了。而是在食物开支相对固定的情况下，通过公共服务，降低普通人的生活成本，比如通过公租房降低住房成本，通过公办教育降低教育成本……如果房地产过度发达，普通人在住房上的开支，就把收入的大部分都搭进去，实际上整个社会过的生活，只是一种数字上的“假富裕”而已。恩格尔系数低如HK，其实很多人过的也是另外一种形式的“赤贫”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