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立平：[124]猪的问题，不仅仅是猪瘟

lameihua

　　大家好。

　　我不知道各位注意到没有，最近这几天有一篇文章在网上很流行，这篇文章的流行与其说是它的内容，不如说是跟在它后边的那些评论，我想说到这有的朋友可能已经猜出来了，就是这样的一个题目的帖子，叫《中央下发铁令，19年限养令、禁养令撤销，19年玉米生产者补贴确定即将下发》。

　　对于这样一个消息，人们实际上关注的是那个限养、禁养有关政策的变化。为什么呢，因为大家都知道，这触动了人们现在一个很敏感的神经，就是猪和猪肉的问题。这里的禁养也好、限养也好好，指的都是猪的饲养问题。而最近大家都知道，很多地方的猪肉价格在大幅度的上涨，猪肉和猪肉价格的问题，已经成为人们现在非常关注的一个问题。关于猪和猪肉的问题，城里的消费者关心的是吃肉，顶多关心的是肉的价格，但对于生猪的饲养，人们其实没什么太直接的感觉，可能这背后的一些东西很多人都不太知道。在这当中，对于猪肉价格的上涨，很多人知道的顶多是说非洲猪瘟的影响，因为这一年多的时间，非洲猪瘟的问题影响非常大。但是实际上造成现在猪肉价格迅猛上涨的原因，非洲猪瘟的原因可能还是第一位的，但是确实不仅仅是因为非洲猪瘟的问题，而是和我们这些年在生猪饲养上政策的变动，尤其是折腾，是有着直接的关系的，所以现在猪和猪肉的问题实际上不仅仅是价格的上涨，甚至过一段时间会不会出现吃肉难的问题。

　　这里还有另一个方面，那就是养猪的这些人的辛酸。在那些留言当中，你可以看看他们所遭遇的是什么样的问题，他们的感受是什么样的，他们现在的心情是什么样的。我们先来看两条评论，其中有一条说：真可笑，用着了就让养殖了，不用了，就说污染，给你拆了，前阵子把养殖户折腾的还不够吗？这是一个评论。还有一个评论说，让人惊心动魄的，其实不是非洲猪瘟，是强拆，是带着血腥味的那种强拆，这也是我们养殖户无奈无助的时刻，我们能够做的只有叹息、流泪，不得不外出打工挣钱还债。这里还有一条，这是一个比较具体的，他说我是浙江的，2000年的时候我建了一个百万的猪厂，这应当说是花了100万的钱，然后说18年把我给强拆了，陪了我10万，他说我今年60了，还在工地上扛水泥，欠了一屁股的债要还，想死的心都有，更别提养猪了。

　　各位作为城里吃肉的人，可能这些事情我们都不太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比较喜欢旅游，喜欢摄影，在农村地区跑的还稍微多一点，还稍微知道一点点，但是我想出去比较少的这些城市的朋友，可能这些情况都基本上不怎么知道。就是我知道的其实也是都是零零星星、点点滴滴的。所以刚才我又在网上搜了一下这个情况，大家可以看这么一篇报道，这篇报道是说2016年生猪就减少了3600万头。16年还不是非洲猪瘟的影响，主要就是禁养的政策。那这说的是什么意思呢，还得介绍一下这个背景的情况，就是从2015年、2016年掀起环保风暴，然后在环保风暴当中，大量的猪厂被关闭，像浙江的一些禁养的大省，说他当时由于禁养减少的生猪数量占到了整个饲养量的50％，全国仅2016年这一年就减少了生猪3600万头。3600万头，你可以想象这是一个什么概念，假如说就算10个人吃一口猪的话，那么这就相当于是三亿六千万人的这一年的能够吃的肉的数量。所以说从上面我们可以看出的是什么呢，就是说现在猪肉的紧张、价格的上涨，不仅仅是猪瘟的问题，同时也是和这些年的政策因素有着直接的关系。

　　政策的因素究竟是怎么形成的，这当中这个具体的事情是怎么运作的呢？应当说强调环保这是一件好的事情，但是我们对一件事情的判断，不能够仅仅看它的意图、目的是什么，而是要看它究竟是怎么做的，达到的效果是什么样的。这里我们接着再看一位浙江衢州的养殖户在评论当中的一个说法，他说这几年对我们浙江衢州的养殖户来说，真的不知怎么形容才好。前几年拆你没商量，辛辛苦苦攒的一点血汗钱，被一波强拆搞得血本无归，维权无门，还背了一屁股的债，然后侥幸留下的也被折腾得死去活来。然后今年又叫你搞生态排放，明年又把你按他们要求布的那些管全部剪掉，心血来潮叫你花一大笔钱，搞一无是处的异味发酵床，还吹得天花乱坠地向全国推广，还要配上做做样子的那种监控设施。然后今年猪瘟爆发，刚开始是不管是不是就一律捕杀，到现在泛滥了，你叫他捕杀，他叫你尽量卖，能养大点尽量养大点，只要猪没死，什么猪都可以卖。他说遇上这样的地方政府，养殖户该上哪去说理去？这样折腾的结果是什么呢，就是把人们折腾成了惊弓之鸟，再也不相信你这政策，再也不相信你这政府。所以有一位养殖户，他说，我就不留言了，心都伤透了，有谁知道这是不是又一个坑呢，农民伤不起了，还是稳稳地打个工是上策，慢慢的还债吧。

　　所以从这里边我们就可以看到另外的一个问题，其实我前几年就在讲这个问题，叫政策多变期、政策风险。我们大家都能感觉到这些年政策变化的这种频率和力度，实际上还不仅仅是频率和力度的问题，政策的变化非常任性，非常随意，而且有时候还非常突然，头一天你都不知道他究竟要干什么。比如说前一段时间要改地名，说你这个地方叫温哥华森林，你跟温哥华有什么关系？崇洋媚外，把它改掉。一个县里好不容易修了一个大桥，大约有十几米、几十米，它就叫了个大桥，在这个小地方确实这桥也不小，那好，谁让你叫大桥了，你这桥就大吗，改掉，把“大”去掉。所以政策的多变，而且变得没什么规矩，这样就使得人们无所适从。从那些评论当中我们也可以感受到这点。

　　实际上现在这样的状况，我觉得不仅仅是在生猪的养殖上是这样，像我们很多其它的方面，现在都有这种风格。甚至都不是有这样一种风格，好像一些地方的执政在追求这种风格。我就让你琢磨不透，我就让你无所适从，我就让你感觉很突然，我就让你不理解也得执行，然后在这个过程当中，好像才能彰显出权利的威严，才能感受到行使权力的快感。所以我说这个话的意思是，这种社会运作的方式，其实不仅仅是存在于生猪的养殖的领域，可能是我们社会当中一个带有普遍性的问题。这个带有很强的普遍性的现象或者是问题，它是由于某些地方干部的一种兴趣或者是爱好吗，我觉得可能也不能这么来解释，关键是要看这社会当中的机制。

　　这个机制是在什么地方呢，我们看刚才提到的报道，有一句话我觉得说的非常有内容，他说环保风暴对我国畜牧养殖业的影响非常大，非常深远，尤其地方政府受环保问责制的影响，发展养殖业的积极性大大下降。从这句话里我们至少可以看出两点，第一个就是问责制在这当中的作用。我们知道，其实问责制应当是一个很好的东西，但是无论一个什么东西，在现实当中，如果他走到极端、走到绝对化、走到走火入魔的程度，这个事可能就会造成负面的影响。第二个他说在这样的一种问责制下，地方政府发展养殖业的积极性大大下降，说的是什么呢，就是在这种问责制之下，有的人他就选择不作为了，这事我不干了，但是问题是你不干了，这社会的生活就很难正常的运转，这就是我们今天，现在不仅仅是在生猪的问题上，在很多其他的方面也在面对的问题。

　　好了，今天我们就讲这么多，谢谢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