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叶君：嫁祸，可以如此成功：1933年的德国“国会纵火案”

lameihua

　　1933年2月27日晚，柏林市民在德国国会大厦上方惊讶地看到熊熊火焰，大火照亮了夜空。惊慌的人们从不同方向朝国会大厦跑去，接到火警报告的柏林消防队迅速赶到。很快，警察封锁了现场，消防队员拼命想控制住火势。然而一切都是徒劳，整座大厦很快陷入一片火海。

　　在历史的天幕上，人们可以看到各种堂而皇之的词汇，却往往会忽略隐藏在这些字眼后面那两个模糊的字迹：嫁祸。

　　德国国会大厦的这场大火就是著名的“国会纵火案”，它是希特勒建立纳粹党一党专政独裁政权的关键事件。被这场大火烧掉的，不光是一座1884年竣工的宏伟建筑，还有魏玛共和国时期刚刚起步的民主政治。

　　大火被发现时，总理希特勒正与纳粹党宣传部长戈培尔在公寓用晚餐。在接到紧急电话后，希特勒、戈培尔和副总理弗朗茨·冯·帕彭乘车赶到国会大厦，在那里他们遇到了先前闻讯赶来的赫尔曼·戈林。

　　戈林对希特勒说：“这是共产党的暴行！共产党的一名匪徒已被逮捕。”

　　戈林所说的这名“共产党匪徒”叫马里努斯·范·德·卢贝，荷兰共产党员，一名失业的建筑工人，不久前才到德国。当大火被扑灭后，消防队员和警察在现场搜查时，找到了20捆未燃烧的纵火燃料和浑身直打哆嗦的范·德·卢贝。

　　戈林的这句话是希特勒最想听到的。希特勒认为，这不是一件孤立案件，背后一定隐藏着共产党的阴谋，“这是共产党发动革命的信号”。第二天，希特勒在电台发表讲话，称，“这种纵火行为是德国共产党进行的最骇人听闻的恐怖主义行为”，“如果如我确信的那样，我们就必须用铁拳砸碎这些害人虫”！

　　“阴谋”、“恐怖主义行为”等词汇已经出现，这意味着对德国共产党的政治围剿即将名正言顺地开始。

　　1933年1月30日，希特勒在多个右翼正当支持下，合法当选为德国第24任总理。此时，德共已经成为他的眼中钉和通往专制独裁的绊脚石。

　　纳粹党虽然是议会中第一大党，但是，在全部584个议席中只占据三分之一的席位。希特勒并不满足于宪法赋予总理的权力，他希望实现个人独裁专断，要掌握超越法律的权力。他盯上了宪法规定的《授权法》。

　　《授权法》规定，在紧急状态下，总理可以不通过议会自行制订规章以代替法律。然而，这需要议会三分之二以上议员支持才能生效，在魏玛共和国历史上，《授权法》只在1923年国家出现经济危机时通过一次。

　　在当时的德国议会中，左翼的社会民主党是议会中第二大党，占有五分之一议席，第三大党共产党占有17%议席，两党都坚决反对通过《授权法》。希特勒当选总理后，立即要求年事已高的总统兴登堡解散议会，定于当年3月1日重新举行议会选举。

　　借“国会纵火案”，希特勒大力宣传德国正处于共产党发动革命的前夜，只有通过《授权法》才能制止共产党发动革命，否则德国就将处于共产党的恐怖统治之下。

　　当时，许多德国人相信，共产党真的在谋划夺权，随着纳粹党宣传力度的增加，民众中的不安情绪在急剧升高，军政机关中的保守官僚也开始相信德共正在变成严重威胁。许多报纸也持这种观点，纷纷发表评论支持遏制共产党。民主和自由开始销声匿迹，希特勒陡然被视为救星，将拯救德国免遭陷入共产主义的险境之中。

　　这种情绪正中希特勒下怀。在希特勒授意下，在戈林直接指挥下，警察于火灾发生当晚就开始大肆逮捕共产党议员。纳粹党的冲锋队更是将数以千计的人抓捕到私设监狱严刑拷打，不少人还因此丧了命。据估计，到当年4月，德国共有约2.5万人被捕。

　　在希特勒的要求下，兴登堡总统签署了《国会纵火法令》，正式称为《保护人民和国家的总统法令》，该法令废除了《魏玛宪法》赋予公民的权利及自由，在纳粹党当权时期亦成为监禁反对人士和镇压不与纳粹政权合作的报刊的法律依据。

　　法令规定：“为了抵御共产党危害国家的暴力行为，参考德国宪法第48条第2项，颁布以下命令：德国宪法第114、115、117、118、123、124和153条在另行通知前，停止适用。故对人身自由权、言论自由权，包括出版自由、集会自由、邮政、电报和电话隐私权的限制得以允许。若未另外声明，根据传票搜查住宅、没收财产及对财产加以限制亦不受法律约束。”

　　《国会纵火法令》被纳粹政权用来打击一切政敌。自此，政府可以在缺乏证据、不经法庭程序的情况下对一切被视为威胁的人予以拘捕，反对派的报纸也一并遭禁。兴登堡总统签署的这项法令，即是纳粹独裁的法理基础；一直到1945年纳粹倒台，德国的法治与民主被该法令彻底扼杀。

　　为了确保选举获胜，在3月1日选举前，政府宣布共产党为非法，理由是他们正在策划暴动，德共领袖同时遭到审讯。3月2日，戈林指挥纳粹冲锋队占领了全国所有共产党党部。戈林向警察下令，行动中如有需要，可以无需顾虑地使用枪械。

　　3月5日，选举结果公布，在全部647个议席中，纳粹党获得288席，社会民主党取得120席，虽然共产党已经被列为非法，仍取得81席。纳粹党加中央党席位虽然过半，但是仍没有达到可以修改宪法的三分之二多数。最终，政府取消了共产党席位，且对空缺席位不再重新选举，同时对社会民主党议员进行恐吓和人身威胁，最终迫使该党26名当选议员放弃席位。

　　希特勒获得胜利，纳粹党及其支持力量获得了议会三分之二以上席位，《授权法》得以通过。随即，希特勒在一个月内取缔所有非纳粹党派，国家人民党解散后并入纳粹党。

　　纳粹党和希特勒借由此桩纵火案，为其最终走向独裁铺平了道路。而这一切自始至终都是打着保护人民和国家的名义。

　　在国会大厦大火现场被抓获的范·德·卢贝后来在审讯中承认，他是为了反对纳粹党当权而纵火。1934年1月10日，范·德·卢贝被判处死刑，死刑采取斩首方式，行刑之后头与躯干被缝合后安葬。

　　国会纵火案的一连串审讯还催生了“人民法院”的诞生。希特勒对许多审判结果并满意，因为有一些人最后被宣判无罪。于是在事件结束后，希特勒宣布今后所有审判均由新组建的“人民法院”执行。“人民法院”管辖的案件为广义的政治犯罪，因为这些犯罪被视为“腐蚀战斗力”，因此处罚很重，有相当多的案件被告人被处以死刑。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的纽伦堡审判中，德国将军弗朗兹·哈尔德在法庭上供认：“在1942年元首生日午宴上，当大家谈论国会大厦的建筑和其艺术价值时，戈林曾大声说：‘只有我才最清楚国会纵火案，因为火是我放的。’当时，他一边说还一边拍自己的大腿”。但戈林在随后的审讯中对此完全否认。

　　那么，发生于1933年2月27日夜晚的国会大厦大火是谁点燃的？目前历史学家们有几种不同的说法：一种认为是共产党策划，范·德·卢贝放火；一种认为是纳粹党放火，自导自演；还有一种认为范·德·卢贝出于个人原因放火。近来的研究越来越倾向认为，国会纵火案为范·德·卢贝的个人事件，而这件事恰好被纳粹党和希特勒所利用。

　　1981年12月31日，西柏林法院正式推翻“国会纵火案”原判决，宣布这是一起错审、错判。

　　其实，火是谁放的，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对于当时的纳粹党而言，他们利用这起火灾成功地嫁祸于共产党人，嗅觉敏锐的希特勒抓住这一机会实现了个人独裁的野心。据说，那天晚上，在国会大厦火灾现场，面对熊熊烈焰中的国会大厦，希特勒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从现在起，不再有怜悯；所有阻碍我们的人，都将被打翻在地。”

　　至少在这句话上，希特勒言行一致；1933年至1945年间，纳粹党用最恐怖的方式，践行了这句让人不寒而栗的话。

　　嫁祸，在历史的进程中或许不是最抓眼的两个字，但是在某些关键节点，它却可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它会改变一段轨迹的方向，使之朝着始作俑者所希望的方向发展。而民众往往是盲目的，在恐慌和焦躁中，他们会参与其中，充当不知真相的助推者。而当灾难真正到来的时候，一切都木已成舟，覆水难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