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立平：[107]无锡幼儿园扫黑乌龙的要害在哪里？

lameihua

　　大家好。今天我们说说前些天在无锡发生的那件事情，也就是无锡幼儿园对儿童进行扫黑打黑排查的事情。

　　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人们的议论可以说已经不少了，但是我觉得好像很多的议论没有说到点子上。所以我想今天再来说几句，就是无锡摆出的这个乌龙，它真正的关键、要害是在什么地方。

　　这里先说一句，其实有的朋友可能有这样的印象，对很多的事情我都不是在事发当时发表评论，而是要过几天，让这个事情稍微沉淀一下，虽然说起来有点马后炮的感觉，但是我们希望把这个事情能够分析得稍微深入一点。无锡的这件事情也是这个道理。一开始在微信上看到这则消息，我首先第一个反应是这个事情是不是恶搞的，是不是真有这件事情，因为这件事情有点太荒诞了，当时我就没敢发表议论，如果是恶搞的，你再一本正经地发表评论，不仅仅是觉得有点可笑，而且还有传谣的嫌疑。因为这件事情确实是有点超出常识、超出常规了，一个幼儿园居然一本正经地要求老师在幼儿当中进行所谓涉黑涉恶的排查，而且把这样的一个任务印成一个打印出来的表格，老师经过排查之后，再一本正经地写上，“通过对本班35名幼儿进行排查，未发现有幼儿有涉黑涉恶的情況”，一切都是那么按部就班，一切都是那么正正规规，一切都是那么庄重、严肃。在这个表格的抬头上，还有两位老师庄重的签字，所有这些都表明非常庄重、严肃的任务在进行，但是你只要一看到这个庄重严肃的任务所涉及的对象，这件事情马上就变成了让你哭笑不得的一场笑话、一场闹剧。从那个表格当中你可以看得出来，排查的对象是一个幼儿园中班的学生，其实还不能叫学生，只能叫幼儿，因为还没到上学的时候，中班也就是说还得有两年才能够上小学，起码得一年多。就是在这样的一群儿童当中来排查，涉及到黑社会、涉及到所谓邪恶的那些事情，这样的事情，假如说你在编一个剧本，你去编一个比较荒诞的情节，就算发挥你的想象力，都很难想象出这样的情节出来，但是它就是在现实当中一本正经、庄重严肃地发生了。

　　还不仅仅是发生了，我们还可以注意到几点，一个是它发生在无锡，大家都知道，无锡不仅仅现在是中国经济最发达的地区之一，而且自古以来可以说就是人杰地灵，这个地方的文化是很发达的。第二个，它是发生在这样一个很有文化底蕴的文化教育系统。你可以看到这次受到处分人员的职务，一个是锡山区教育局的党委书记、局长，一个是锡山区的政府的教育督导室的专职副主任，也就是区的教育局的办公室主任，还有一位是西山区的教育局教育装备与学生资助管理中心的主任，同时也是区政府教育督导室督导科的科长。就这些人，无论怎么说，也应当是属于这个地方比较有文化的、精英层的人物。这么一个荒诞的事情，就是发生在这样一个有着深厚的文化底蕴的地方，还是比较有文化的精英层，这是很值得我们深思的一个问题，这个事情究竟是怎么发生的，这原因究竟在什么地方，我们就是想象一下，假如说在一个经济文化都非常落后，那个地方的居民大字不识，哪怕就在这种地方，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他们都会觉得很奇怪，甚至都不太可能发生。怎么就在无锡这个地方，这样一群有文化的精英当中，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因为几乎任何一个思维比较正常的人都会知道，一个连上学的年龄还都没到的孩子，怎么会涉及到黑社会的问题。

　　我们首先来看看官方是如何来解释的，他们是怎么找这个问题发生的原因的。根据有关的报道我们知道，这件事情发生之后，这件事情是5月28号发生的，在5月30号，锡山区区委和区政府对这个事情做出处理的决定。我们可以看看他在这个处理决定当中是怎么来归结这件事情发生的原因的，原话是这样的：“相关负责人对政策理解错误，把握不准，作风不实，搞形式主义”，这样的一些词汇都是我们经常听到的，假如发生一件事情，出了问题要追究责任，一般就会把这个责任归结为对上面的政策和精神理解准确不准确，是不是搞形式主义，大体就是这样的一些原因吧，大家都这么说，所以人们也就是听的习以为常了，觉得可能也就是这样吧，就是形式主义呗，对上面的精神理解的不准确呗。实际上仔细想想，这还是解释不通，怎么理解，也很难把学龄前儿童和黑社会连在一起，发生联系的时候，他总得在脑子里出现点问号，这里是不是有问题，这不对吧，是不是弄错了？总得有点疑问。但是问题就在于，从区教育局一直到幼儿园的班主任，通过这样复杂的层级，多少个层次，居然没有任何人提出过怀疑，这事是不是弄错了，所以官方文件讲的相关负责人对政策理解错误这完全不是这个问题，可以说根本不是理解错误，就在这个过程当中完全涉及不到理解的问题，就好像这个过程就是经过一批没有脑子的人，脑子完全没有起作用，在这样一个环节、一个环节就这么传递下去的。换句话来说，这里根本就没有理解的成分，没有脑子出现的过程。

　　我为什么要说这个，这个事情非常的重要，如果就是有关的人员理解错误、把握不准，这说明是个人素质的问题，那这个地方可能需要换人，就这么简单的事情居然能理解错误、居然能够把握不准，这说明这个人的素质是低到了什么样的程度，但是这其实只是一种可能。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我们这个社会运作的机制出了问题，在这种运作的机制当中，根本不要求人们来理解，根本不要求人们来思考，根本不要求人们来动脑子。我想其实这样的现象远不是个别的，无锡的这件事情，只不过是其中的那种荒唐的因素、荒诞的因素多了一点而已。就这样从某种意义来说还是好的。在2015年当时股灾发生的时候，我曾经讲过我们运作机制当中的一个问题，当时我打了个比方，就有点像一个人，他心不甘情不愿地跟你开车一样，你说怎么开，你说快点，好你要快，那我就一脚油门到底，你说不能这么快，路上这么多人别再出事，那好，你害怕了，你想要慢一点，那我就一脚刹车到底。这说明什么呢，就是在我们这个体制当中，每个人能不能够负责任地进行工作，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事情，但是每个人能不能够负责任地进行工作，如果这个事情是个别的话，我们可以说这是个人的事情，但是如果这样的现象它不是个别的，说明我们体制运作的机制可能出了问题，我们需要来反思这个体制运作的机制，它的问题究竟在什么地方，为什么在这个机制当中人们是这样工作的。

　　我讲这个问题应当说是由感而发的，去年的时候，针对当时海南的房地产调控，我曾经提出要防止一种惊天动地的工作方式。其实现在想起来，无论是惊天动地的工作方式也好，还是无锡的这次的乌龙事件也好，可能都表明了我们现在体制运作当中一个带有共性的问题。无锡的这次事件是一个典型的，就是根本不用脑，海南的，我把它叫做惊天动地的工作方式，可以说是在不用脑的基础上，他还给你加码。所以有时候一想，这是一个很可怕的情景，体制的运作轰轰烈烈，在其中的人根本就不动脑，甚至也不负责任。这会造成一种什么样的结果呢，这是很值得我们思考的一个问题。

　　好了，今天就讲这么多，谢谢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