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石：泥腿子出身的英国，为什么能成为现代西方文明的引领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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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所周知，英国是近现代西式民主制度的摇篮，更是议会制度的首创者和代议制的先驱。早在13世纪初，英格兰便通过《大宪章运动》，打破了王权专制，开启了中世纪欧洲分权制衡制度的先河。而在之后的岁月里，英国更是在西式民主制度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而英式民主，也伴随着英国的崛起，对世界，尤其是西方国家产生了巨大而深远的影响。

　　不过，英国获得这个渊薮地位，多少还是有些奇怪的。毕竟通常来说，先进的制度，通常会在文明程度更高的国家和地区诞生。而在英国爆发《大宪章运动》的13世纪初，哪怕是在作为当时落后地区的基督教世界（中世纪的欧洲基督教世界，文明发达程度明显低于世界上的另外两大主流文明——华夏和伊斯兰），英国也是相对不开化的存在——不仅比不上法国、意大利，拜占庭，就连德国的前身——神圣罗马帝国，虽然内部分裂更甚，但在开化程度上，也比英国要高出一截。即便到了资产阶级革命时期，英国的文明发达程度，依然不能与欧陆的传统地区相比。

　　为什么作为后进分子的英国，却能成为现代西方政治制度的先驱？在云石君看来，这或许跟英国独特的地缘政治环境有关。具体来说，可以归纳为三点：

　　首先，分裂的政治传统。在之前的《地缘政治185：英国为什么长期内部分裂》一节中，云石君曾经分析过：大不列颠岛内部地缘结构四分五裂，作为主体核心板块的英格兰，实力相对有限，不足以对地处山区的威尔士、以及高原台地的苏格兰形成绝对压制。

　　再加上不列颠岛本身体量有限，纬度偏高，在农耕环境下，生产潜力有限；再加上其偏居欧洲大陆西北端海上，远离传统的南欧——地中海文明核心区，受先进文明影响较弱；这种种原因，决定了英格兰在中世纪的欧洲各国中，实力较弱，其隔海相望的其他欧洲强大势力——法国、维京等等，都能够对不列颠岛施加影响，甚至喧宾夺主。这种内外交困，使得大不列颠岛始终无法形成强势稳定的中央集权，甚至在民族、文化等层面，也存在极大差异。虽然，随着时代的发展，英格兰逐渐完成了对大不列颠岛的统一，但这种统一的质量却相对较低，诸如苏格兰、威尔士等地区，皆保留了相当的独立自主权力，在很多领域并不听命于伦敦的政治中枢。

　　这种基于内部地缘环境而形成的政治结构，为英国后来的分权制衡政治理念以及制度的形成，埋下了伏笔。

　　而与此同时，战乱频仍的社会环境，也给英国政治在组织结构上，打下了分权制衡的基因。中世纪的英国，乃至整个欧洲，都是典型的封建社会。在当时的欧洲，文明发展程度有限，资源相对匮乏，再加上地缘结构的四分五裂因素，导致内部的各板块之间连接、融合程度受限，无法像中国一样，通过大规模的书同文、车同轨等方式（这些工程都需要投入大量的财富和资源，还需要有利的地缘条件），将整个地缘板块在政治上有机整合为一体。

　　这种情况下，封建割据，就成为中世纪欧洲政治乃至社会结构的典型特征。封建制下，王权的边界有限，除了部分核心区由自己直接掌控，其他大部分地方，皆由各级诸侯（贵族）控制，王室只有通过诸侯，才能间接对这些国土实现控制。

　　这种类似中国西周分封制的政治结构，地方贵族与国王之间，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从属关系，而在一定程度上，是构建在某种平衡基础上的不平等合作而已。

　　这就使得王权受到了极大的限制。而王权的相对孱弱，这也使得中央集权在欧洲各国普遍难以成型。即便偶尔有一两个天纵英才的大帝，凭自己的出色个人能力，将地方贵族们强行压制，但随着其衰老和去世，这种建立在个人能力，而非法统以及真是实力对比基础上的集权，便会随之瓦解。

　　而英国与其他欧洲国家相比，在建立分权制衡政体方面，还有两个有利因素。

　　第一是教权虚弱。欧陆那些国家，虽然王权确实不怎么样，但王权之上，还有一个更厉害的教权存在。通过控制意识形态，钳制民众思想，罗马教廷成功的将教权凌驾于各国治权之上，建立了自己的一套严密统治。这种不是中央集权、胜似中央集权的存在，对所有世俗势力都构成了压制，也成为近现代西式分权制衡体制发育壮大的最大障碍。

　　但在这方面，英国所受到的压力，要比欧陆国家小很多。罗马教廷则位于南欧地中海的意大利半岛；英国则地处欧洲西北外海，二者之间地缘距离相对遥远。甚至可以说，大不列颠岛是中世纪天主教世界中，与罗马教廷地缘关系最为疏离的板块之一。

　　这种遥远的地缘距离，大大稀释了天主教对不列颠岛的控制力。鉴于民众受天主教影响程度较低，所以在教权与治权的博弈过程中，英国有更多的底气，来反抗罗马教宗的敕令——这是欧陆绝大部分国家所不具备的。甚至到了16世纪初，英国直接甩开罗马教廷，自己成立圣公会，将其奉为国教，罗马教廷对此却无可奈何。

　　而除了教权孱弱，中世纪英国应接不暇的战争，也从另一个层面，推动了英国权力的分散，以及分权制衡制度的建立。

　　大不列颠岛本身面积就不大。可就是这么块破地，都还能形成英格兰、苏格兰、威尔士三大族群和地缘势力。再加上由于地缘实力有限，所以大不列颠岛还免不了被其他欧洲强大势力觊觎——法国、维京等等，隔三差五就会干预岛上甚至，甚至直接侵略。再加上大不列颠岛地处外海，与罗马相隔甚远，受天主教教廷控制影响较弱。这种混乱的政治格局，也决定了大不列颠岛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是战争的高发地。

　　这对英国政治也造成了极大的影响。是否拥有足够的资源，是决定中枢对国家控制力的关键所在。而战争意味着资源的急剧消耗。不列颠岛的特殊地缘政治环境，决定了英国王室必须频繁的应对各种岛内征伐或岛外势力入侵，这个过程中自然会消耗其大量资源。而与此同时，战争的频繁，还会导致诸侯的坐大——这不仅仅是为了应付战争，需要授予各地贵族们更大的自主权，而更在于——分封制体系下，王室要在战争中获胜，必须高度依赖那些拥有独立武装的地方贵族们的支持——而相应的，作为这种支持的回报，王室自然要在这种过程中，让渡更多的权力和利益。

　　这就加剧了英国王室与贵族之间的强弱倒置。本来封建制下，英王的权力就跟中国皇帝没法比；大量的战争，更养壮了地方诸侯——而且这种局面，即便改朝换代都不会变化，由于社会和政治环境没有改变，新的王室依然会面临这种窘境。不过这种状况，也意外的促成了，英国的权力结构高度分散，为分权制衡以及议会制度的崛起创造了良好条件。

　　分裂的传统，孱弱的王权和教权，以及频繁战争带来的地方诸侯势力，这种种因素，虽然在某种程度上加剧了英国当时的混乱，甚至诱发了许多灾难和冲突，但从历史的角度来看，也确实给英国政治埋下了分权制衡的基因。随着近代来，这种分权制衡最终通过议会和代议制的形式表现出来，并在随后的时间里不断的发展演化，最终形成了我们现在看到的英式民主。所谓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用在这里，倒也是恰当不过了。

　　不过，虽然有了比较先进的制度，但这并不代表英国就能凭此发迹。就像现在地球上实行代议制的国家一大堆，但绝大多数依然是乱七八糟。哪怕是那几个所谓的典范，现在也有盛极而衰的趋势。

　　所以，制度只是一方面，国家能否走上发展的快车道，还有许多其他的因素。而从历史来看，英国开启近代化时，条件其实也不怎么样。大航海时代来临后，西班牙、葡萄牙、荷兰这些才是先拔头筹，吃到螃蟹的。等英国出山，当时的可开发海外殖民地早就被前面几个给瓜分，连渣渣都没个英国剩下。

　　可就是在这种绝境下，既没有抢得先机，国力上也不占优的英国，却后来居上，把一个个竞争对手陆续挑落下马，最终成就了大英帝国的盛世辉煌。

　　那么，问题来了，英国为什么这么猛？它凭什么可以后发制人，以弱胜强，成功摘掉西班牙、荷兰等先行者的桃子？云石君下一节继续为您解读。

　　本文为云石地缘政治系列188章——英国之第二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