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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山浮生:任正非世界观的“破”与“立”(上)||华为是什么?(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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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4-30 14:21:1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任正非的中青年时期在军队度过,又是部队中的学毛标兵,因此他的思想打上了很深的军事理论和毛泽东思想的烙印。华为的早期阶段,也正是在“农村包围城市”、“压强战术"(集中优势兵力各个击破)、“党指挥枪”、“为人民服务”等军事理论和毛泽东思想的指引下,成功地突出重围,并获得了长达十年的高速发展。

  正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这些指导思想既带来了华为早期的成功,也造成了华为在2000年前后遭遇巨大的困难,差点卖掉公司不说,甚至他本人也差点自寻短见。

  背后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呢?

  任正非早期对军事理论的运用,主要还是基于传统的自上而下军事指挥体系。这种方式动员效率高,执行力强,对于具有明确目标的任务,能够高效地完成。但问题是,如何才能确保目标是正确的呢?需要高度依赖最高指挥员的素质和信息获取能力。

  在商业环境日趋复杂、竞争越来越激烈的形势下,这种要求日益成为一种奢望。

  究其本质,按照这种方式设置的企业架构,是基于控制论的被组织系统。企业被看做一个精密的机器,管理者站在上帝视角,冷静地观察全局,精确地向各个部门发出控制命令,使其按照命令完成任务,达到预定目标。工业时代的军队、工厂、企业乃至其他各种人类组织,大都是按照这种方式组织和运作的。

  控制论的底层思想,根植于牛顿的机械世界观。

  牛顿

  尽管牛顿已经是三百年前的历史人物了,不仅是当年的任正非,当今世界的绝大多数人,仍然生活在牛顿的机械论世界观之下。

  我们都知道牛顿是伟大的物理学家,最主要的贡献是发现了著名的牛顿运动三定律,解释了机械运动规律,用万有引力解释了天体运行。但你要认为他的贡献仅止于此,那就大错特错了。

  在他去世后,整个欧洲的社会名流都赶来参加他的葬礼,抬棺椁的是两位公爵、三位伯爵和一位大法官,成千上万的伦敦市民为他送行。英国著名诗人亚历山大·蒲柏为他写下墓志铭:“自然和自然的规律隐藏在茫茫黑夜之中。上帝说:让牛顿降生吧,于是一片光明。”

  如果牛顿的贡献仅仅局限在物理学方面,不可能有如此之大的社会影响力,也不可能获得如此之高的评价。

  牛顿的真正贡献,是构建了一整套世界观,使得人们对于世界的思考方式发生了天翻复地的变化,并影响到社会的方方面面。

  这个世界上的学科主要分为两类,一类是探寻本质规律,告诉我们这个世界的本质到底是什么,这类学科在中国古代被称作“道家”,在今天被称作自然学科,解决世界观的问题;另一类进行价值判断,告诉我们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这类学科在中国古代被称作“儒家”,在今天被称作人文学科,解决价值观的问题。

  价值观归根结底是建立在世界观的基础之上,因为你只有知道世界本质是什么,才能进行价值判断。世界观和价值观,又共同决定了人们做事情的方法论。

  牛顿世界观体系是一个宏大的系统,主要包括:

  还原论:认为复杂的系统、事物、现象,可以将其拆解为各部分之组合来加以理解和描述,系统整体的特征可以从组成系统的组分的特征中找到。前文提到,华为C&C08交换机的研发过程,以及华为中研部的组织架构,都是依据还原论的思想设计的。

  物理学的指导思想是“还原论”

  机械论:把世界万物的运动都理解为或归结为机械运动,宇宙提供了绝对均匀的时空,是机械运动的舞台和背景。人作为理性的旁观者,对机械运动加以研究。霍布斯在《利维坦》一书的序言中把人的心脏比作钟表上的发条,把神经和关节比作其中的油丝和齿轮。

  书籍封面:《机械宇宙:艾萨克·牛顿、皇家学会与现代世界的诞生》

  决定论:这一观点由牛顿的崇拜者拉普拉斯所提出。认为一切世界的运动都是由确定的规律决定的;知道了原因以后就一定能知道结果。在这种思想下,世界就像一部钟,人们可以精确地预知未来的一切。

  爱因斯坦的相对论虽然打破了牛顿力学的边界,将后者变成宏观低速运动的一种近似,但爱因斯坦本人仍然是决定论的拥护者。他在给波尔的一封信中写道:“你信仰投骰子的上帝,我却信仰完备的定律和秩序。”任正非之所以坚持认为华为不适合生产终端,坚持华为必须聚焦GSM,对CDMA、小灵通视而不见,都体现出决定论思想的影响。

  拉普拉斯与决定论

  机械论和决定论,共同成为控制论的基础。任正非早期管理华为的方式,就是建立在控制论的基础上。

  静态均衡:在牛顿力学中,物体保持静止或匀速直线运动的前提,是它受到的各种力的合力为零,这就是静态均衡的源头。后来这种思想扩展到热力学研究中,认为一个热力学系统保持平衡,一定是处于静态均衡状态。

  我们通常把各种学科分为文科和理科,两者间井水不犯河水。但实际上,文科受到理科千丝万缕的影响,归根结底是建立在物理学思维之上。主流的文科学科,都是出现在牛顿思想居于支配地位的时代。甚至连文理分科的方式本身,都是基于还原论思想才出现的。因此就不难理解,不仅普通人仍然匍匐在牛顿脚下,当今主流的经济学、管理学、政治学等许多人文学科,仍然受到牛顿机械论世界观的巨大影响。

  西方政治学的主流是自由主义,其源头来自与牛顿生活在同一时代的辉格党智囊、英国哲学家约翰·洛克(1632—1704)。

  约翰·洛克

  牛顿对于千奇百怪,复杂难辨的自然界给出了清晰简明的运动规律,给洛克以巨大的启发。他追问道:为什么人类活动是如此地没有规律呢?他的结论是:人类社会同样由简单的自然规律所支配,就如同自然世界被牛顿定律所支配那样,但是人们被非理性的宗教神学和习俗所蒙蔽。

  根据牛顿力学,物体在不受外力(自由状态)时是静止或匀速直线运动,洛克相信人类社会也是如同牛顿的“原子化”世界一样,每个人应当是自由的,不受迷信和陋习的束缚,个人利益是社会的基础。

  美国的国父富兰克林、杰斐逊等人,与其说是洛克的迷弟,不如说是牛顿的粉丝,他们家里的大厅甚至都挂着牛顿肖像,就如同我国建国后曾经流行悬挂领袖肖像一样。

  二十世纪初,美国的第二十八任总统伍德罗·威尔逊讲过一句话:

  “《美国宪法》是臣服于牛顿规律的。”

  伍德罗·威尔逊

  可能你会奇怪,美国宪法是政治领域的法律文件,为何会跟牛顿扯上关系?这其实是牛顿世界观的支配作用。根据牛顿的世界观,复杂的世界是被几条基本规律所支配,只要这几条基本规律搞清楚了,一切都搞清楚了。美国宪法就是基于自由、人权、三权分立等基本原则确定的,而这些原则又是基于自由主义思想得出的,自由主义的思想则是来自于牛顿的“自由粒子”。

  休谟和斯密这些苏格兰启蒙运动的大将,在牛顿世界观的启发下,提出自由经济学说,主张政府不宜采取干预主义,应该学习造物主“自由放任”的精神,减少不必要的障碍与管制,让百姓追寻自己的利益才合乎自然法则。

  亚当·斯密

  亚当·斯密不仅熟悉牛顿的思想,甚至还写了一部天文学史,其最后十页赞扬了牛顿的思想体系。斯密从牛顿如何解释天体运行的理论中得到灵感,尝试根据少数简单的人类行动原理,去解释复杂的社会秩序。他在《国富论》中他写到:就像按照一定规律运行的天体一样,经济学也有其规律。如果按照经济规律行事,经济就将得到发展。然而政府的规章制度以及它对经济的控制,都是用极不自然的手段指导经济生活,违反了万世不易的经济规律。

  但是,每个人自行其是的结果,为什么会导致整个社会的经济运行和谐有序呢?牛顿的学说中无法给出解释。因此,亚当·斯密将其归结为每个人在追求自身利益的行为背后,会受到“看不见的手”引导。

  如果读者熟悉宗教神学的话,这是一种典型的神学操作手法(斯密本人就是格拉斯哥大学的神学教授),将无法解释的东西归结为一个“黑盒子”,你可以把这个黑盒子叫做“上帝”、“看不见得手”或者其他你喜欢的称呼。

  经济学既然自称为“科学”,自然不能一直允许如此巨大的“黑盒子”存在。后来的经济学家进一步把“看不见的手”解释为用价格机制传导供需信息,最终实现经济系统的平衡。学过经济学的人都知道所谓供求曲线。由于边际效益递减,供求双方最终达成一个均衡价格,整个经济系统的效益达到最优。

  这套研究范式,完全来自于经典热力学对于热平衡状态的研究方法。经典热力学中的“理想气体”,就是一大堆自由运动的牛顿粒子的集合。如果将供给方看做高温单元,需求方看做低温单元,商品交换就类似于热交换,均衡价格就相当于热平衡时的系统温度。

  说到这里你可能并没什么感觉。众多经济学家也不会发现有什么异常,因为主流经济学一直是这么说的。但是一个受过物理学训练的人,如果又能够深入理解经济学的话,就能够从中发现问题。

  在物理学的范式下,一个热力学系统达到了热平衡,也就意味着该系统的熵达到最大。

  熵

  熵的概念来自热力学第二定律,从宏观上它代表不能做功的能量,从微观上代表无序度,任何孤立系统都会走向熵增,这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在生物学领域也有熵的概念,生物活着的时候,它是一个负熵体,通过与外界进行物质和能量的交换,来对抗熵增。当生物体死亡,则负熵消失,尸体开始遵循热力学第二定律演化。

  如果把经济体系看做一个活的组织,熵最大则意味着该组织走向“死亡”状态。

  经典热力学之所以只关注平衡状态,是因为非平衡状态实在太复杂,当时没有合适的数学工具来处理。经典物理学并不研究生命现象,而且受还原论思想所主导(追寻世界极小的源头),只与“非生命”的物质和能量系统打交道,因此做这样的简化处理无可厚非。

  然而,经济学照搬经典热力学的研究方法,就存在巨大的问题。经济学家们前赴后继研究的对象,不过是一个仅在理论上存在、濒临死亡的经济系统,对于该系统如何诞生、发展,变化,几乎没有什么了解。

  什么是濒临死亡的经济系统呢?一个长期与世隔绝的海岛上的经济系统,大概就是这种状态。我们身处的真实经济系统,大都处于远离平衡的非平衡状态。如果经济系统达到静态均衡(经济学上称之为“帕累托最优”),不是经济系统达到了最优,而是熵增达到了极限,是社会大崩溃、爆发大革命的前夜!

  法国大革命

  现代管理学的源头是泰勒提出的科学管理理论,同样是建立在牛顿世界观之下。科学管理理论将公司看做一个巨大的机器,员工都是机器上的零件(机械论),通过将复杂任务分解为简单化、标准化的工序(还原论),每个员工只要干好本职工作,就可以高效地完成总体任务(决定论)。管理层的工作就是设定目标和奖惩机制,使得这部机器能够高效工作(控制论)。

  管理学之父:泰勒

  由此衍生的过去几十年流行的管理制度、方法、规章、流程,归结结底都是来自牛顿世界观。比如管理四要素——计划、组织、领导、控制,处处可以看到牛顿世界观的影子。科层化体系、项目管理方法,更是牛顿世界观指导下的方法论的具体体现。

  毛泽东思想来自马列主义。虽然马克思的思想根植于辩证法,对于牛顿机械论进行了批判,并且也认识到事物之间是普遍联系的,并非静止割裂的,甚至也有一定程度的演化思维。但是无论是马克思还是毛泽东,毕竟是生活在工业时代,生活在牛顿世界观无处不在且发挥巨大影响的时代,他们的思想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超越时代,而是处处显露出牛顿世界观的烙印。

  比如,计划经济从理论到实践都是基于还原论和机械论,它的基本假设是:能够将经济分解为一个个的供给、需求以及两者之间的连接,经济系统一定存在一个最佳的匹配方案。因此如果建立一个掌握完全信息的决策中心,合理安排生产计划,就可以实现供需的精准匹配。

  然而,这一理论忽略了搜集到完全信息的复杂性和难度,忽略了各个组分之间非线性相互作用造成的复杂影响。基于当时的技术能力,决策中心所能搜集的信息极为有限,而且存在时间滞后性,因此决策往往是不能反映真实的供需状况,造成各种资源错配。 非要把有限信息硬给当成完全信息,将经济系统看作精密的机械,是计划经济出错的根源。

  市场经济更直接地从牛顿世界观推导出来,就是自由主义在经济学的映射。从理论上看,市场经济理论的错误还要更大一些,因为要求市场中每个人都要共享同样的心智模式,还要掌握完全信息,无论怎么看,都比一个掌握完全信息的决策中心更加不靠谱。

  但从实际情况看,似乎计划经济的问题更加严重。这有两方面原因:

  其一,在计划经济的模式下杜绝了竞争,而竞争是经济的活力之源,在排除竞争的情况下,系统迅速走向熵增的不归路;市场经济则保留了竞争作为经济发展的源动力。

  其二,计划经济的每一次决策涉及的经济量更大,输出影响全局的结果,因此影响也就更加明显。而且决策周期比较长,出现错误也很难纠正或者严重滞后,进一步放大了资源错配造成的负面影响。

  市场经济的模式下,虽然每个决策都称不上是理性决策,但是都是局域性的,决策周期相对较短,能够根据市场的反馈快速迭代,因此能够在调整中不断修正。

  由于目标错误,计划经济的高执行力反而成了缺点。相对于当年的计划经济,市场经济的混乱低效反而成了一种优点。市场经济的理论虽然问题很大,但是误打误撞中使得复杂系统自身的运行规律处于支配地位,符合了系统演化的逻辑,使得经济系统在演化中不断发展。计划经济则把经济系统当做机械,制定刚性的计划,与演化中的经济系统严重脱节。

  以上列举这些内容,主要目的并不是为了批判牛顿世界观,而是让大家认识到,牛顿的思想对于当代世界影响有多深。

  正如牛顿力学虽然只是量子力学和相对论在宏观低速情况下的近似,但仍然在过去三百年间发挥了巨大的作用,牛顿世界观在过去三百年的工业时代也发挥了巨大作用。牛顿世界观是整个工业时代的底层世界观,使人们走出神学蒙昧,生出了认识世界、改造(征服)世界的渴望,指引着两次工业革命,使得世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么,牛顿世界观到底存在怎样的局限呢?为了形象化地思考这个问题,我们首先回答下面这个问题:

  经典机械与正在研究中的“智能机器”有什么不同?

  经典机械的各个零件间缺乏有效通信,只是用机械力简单地固定在一起。智能机器的各个部分具备信息处理和传输的能力,通过数据通信实现相互感应,相互协同,实现自适配、自修复和自适应。生物体就是某种意义上的“智能机械”。

  我们将信息和机械力都定义为一种“相互作用”。

  归根结底,牛顿世界观只是在相互作用相对较弱时的近似而已。随着世界从工业时代迈向信息时代,相互作用的频率和强度指数级提升,牛顿世界观越来越不能满足现实需要,开始显示出巨大的局限性,必将被更能适应信息时代的世界观所代替。在新世界观下,牛顿世界观并不是被彻底抛弃,而是退缩到相互作用较弱的特定环境下适用。

  未来是“万物互联”的时代

  华为所在的通信行业,本身就是关于信息传递技术的行业,是信息时代的重要承载,率先感受到信息交互指数级提升的影响,技术改进和迭代速度极快。因此牛顿世界观也率先在通信行业遭遇与现实之间的显著失洽。

  牛顿研究方法建立在绝对时空的基础上。也就是说,将时空看做物体运动的舞台和背景,与运动本身没有关系。这导致了一种静态、孤立的思考方式,将时间看做一个可逆的、与系统本身无关的变量。这就进一步导致了针对设定的固定目标加以研究的方式,将企业目标与外界环境变化割裂开。即使是用博弈论的方式思考,也是静态单次博弈。

  在商业界,这种思维方式导致了一种普遍的风气:在设置目标时,不考虑宏观环境和竞争对手而只从自身状况出发,例如直接将去年业绩提升20%作为今年的业绩目标。设置短期的目标并加以实现,甚至为了满足短期的盈利目标,不惜损害公司长期的竞争力。联想公司之所以砍掉研发项目,提出“贸工技”路线后仅止于“贸”,都是源于这种思考方式。

  任正非早年的管理方针和竞争策略,体现出强烈的单次静态博弈的思想,追求具体战役的输赢,玩的是“有限的游戏”,导致华为与中兴的竞争不断突破底线,最终达到双方都无法忍受的程度,两败俱伤。

  华为与港湾之间的内战,同样是单次静态博弈思维方式导致的结果。任正非只考虑到李一男等创业元老可以从事外围业务,让华为专注于核心。但是没有考虑到随着时间发展,各方利益博弈之后会发生怎样的演化。任正非鼓励的创业计划,将李一男等人置于没有上锁的宝库门口,却没有约束机制,恶性竞争是必然结果。没有李一男也会出现张一男,王一男。

  真实的世界如同生态系统,个体与环境之间相互影响,协同演化,无法孤立看待,也无法设置固定目标,必须用动态演化博弈思想,玩一场“无限的游戏”。

  即使是物理学本身,早已打破了牛顿的绝对时空观。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告诉我们,物体运动会引发时空的变化,而时空变化又会反过来造成物体本身的质量和能量发生变化,甚至连被物理学家长期奉为圭臬的质量守恒、能量守恒其实并不存在。静态、孤立的思考方式只是宏观低速情况下,近似成立而已。

  这就给我们一个很重要的启示:一切都在动态变化的过程中,所谓的目标,只能是短期内近似成立,如果一个企业设置长期刚性的战术性目标,不能很好地适应环境的快速变化,是相当危险而脆弱的。

  这里不是反对企业设置长期目标,相反,任正非在创业早期就建立了长期不变的战略目标,比大多数创业者的境界已经高出很多。但要能够设置长期的战略目标,需要更加清楚地洞察世界和商业的本质。

  比如说,亚马逊的长期目标是“做地球上最以消费者为中心的企业”,这是从商业的本质(满足需求)来设置战略目标。小米的战略目标是“追求极致性价比”,则是从人对产品需求的本质来设置战略目标。拼多多把战略目标设置为“更低价格、更多乐趣”,则是比小米的洞察更深一层,从物质和精神两方面来满足人的本质需求。

  同时,这些设置长期战略目标的公司,其短期目标一直在变,不停地尝试各种变化,以在适应环境的同时,向长期目标不断迈进。

  美国金融投资家塔勒布写下了《黑天鹅》这本书,使得“黑天鹅事件”这个词变得耳熟能详。在发现澳大利亚的黑天鹅之前,欧洲人认为天鹅都是白色的,“黑天鹅”曾经是欧洲人言谈与写作中的惯用语,用来指不可能存在的事物,但这个不可动摇的信念随着第一只黑天鹅的出现而崩溃。黑天鹅事件具备三个特征:第一点是不可预知性;第二点是它所带来的影响是巨大的;第三点是,在此之后,人们总是试图编造理由来作解释,好让整件事情看起来不是那么的随意就发生了,而是事先能够被预测到的。但是下一次黑天鹅事件出现时,人们事前仍然无法预测。

  塔勒布说:黑天鹅无处不在,几乎是世界上任何事情的基础。因此设置刚性目标是毫无意义的。应当采用反脆弱的思维方式,对变化保持敏感的感觉,拥抱不确定性,保持一定的冗余,拥有更多的可能,从而在不确定性中获益。

  反之,牛顿世界观指导建立的系统,通常是个脆弱体系。许多成功的大企业在外界环境变化时无法适应,迅速走向崩溃没落,根源就在于此。

  牛顿机械世界观,还会导致一个重要结果:这个世界总是处于熵不断增加的状态,从有序走向无序。一台机器没有自修复性和适应性,在长期运行后总会出故障,最后总会走向崩坏。一个组织由于熵增的存在,会走向内耗、腐败、低效、怠惰。而改变这种趋势的方法只有来自外界的控制。最好的办法是让系统“休克”终止,重新设置初始状态,就能让系统重新走上正确的轨道。

  前苏联改旗易帜为独联体后,之所以在九十年代初采用“休克疗法”,就是基于这一理论的指导。然而休克的结果,不是让独联体变成美国式的自由主义经济、市场经济,而是经济大崩溃,金融大洗劫。

  任正非常挂在嘴边的词汇中有一个是“沉淀”。在他看来,一个组织时间久了,老员工收益不错、地位稳固就会渐渐地沉淀下去,成为一团不再运动的固体:拿着高工资、不干活。这实际上就是组织熵增的表现。

  任正非在1996年让华为市场部集体大辞职,目的就是反熵增。任正非认为,很多干部进入城市市场之后思想观念、能力跟不上,要引入竞争淘汰机制。市场部总裁孙亚芳带着市场部所有高管集体辞职,之后由华为聘请的人力资源顾问、人大管理学教授彭剑锋带着专家组对所有人进行测评。当年华为所有干部宣誓:“从今天开始,我们重新接受组织的挑选。”被选下去的干部,包括一些副总裁被派到基层,没有一个人闹事。从此,干部能上能下、工作能左能右、人员能进能出、待遇能升能降这“四能”机制开始推行。

  这一机制使得华为比一般企业更能够对抗熵增,但是采用的手段却是典型的机械论和控制论的方式。这种方式会严重挫伤组织的凝聚力,造成员工的不安定感,在华为创业早期,任正非的精神教父作用很强,还基本能克服负面影响。但是这样的运动对于凝聚力的伤害是深远的。在这次人事大震荡之后,华为员工之间流行这句话:“公司不是我们的家,大家要有打工意识,不要总谈感情。”

  按照任正非的话说,华为的成功在于分赃分得好。固然,物质的分配和激励是保持企业凝聚力的基础,但是仅止于此,就会造成“以利相聚,利尽人散”的结果。2000年华为遭遇极限点后人心涣散,被港湾公司挖墙脚跳槽,甚至差点导致公司崩溃,就是负面效果的集中爆发。

  华为遭遇的困境,归根结底是任正非的世界观出了问题。一方面,通信领域处于技术的前沿,并且业务本身就是加强连接(相互作用),比其他行业更早遭遇了牛顿世界观失洽;另一方面,任正非对于企业的超强控制力,以及华为的超强执行力,也更容易撞到南墙,使得华为比其他企业更快地触碰到世界观失洽造成的问题。正如前苏联因为已经完成了工业革命,国家机器的执行力更强,因此计划经济带来负面效果就更加严重。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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