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龙：工匠精神 & 大国养蛊

大参考

　　“工匠精神”与路径选择

　　在世界的主要大国强国印象中，美国是啥都强，俄罗斯是资源和军事强，英国那是老牌帝国主义国家，法国的工业体系相当完整。我大天朝常常被视为“样样通 样样松”—— 好像什么都干，但是好像又不够精。

　　似乎是为了给我大天朝树立“样板工程”，日本和德国，常常被宣传为最具有工匠精神的两个国家。尤其是日本，因为靠近中国比较近，相互来往得多，估计投入的宣传经费也比较大，因此关于日本制造精神的种种神话不绝于耳，我反正是从小听到大。

　　实际上作为二战的战败国，无论是德国还是日本，他们的产业发展是严重受限的，比如说航空产业、军工产业，因此他们必须在民用产品上做到极致。偏偏德国和日本，本国国内市场狭小，资源都依赖于进口，海外又没有前殖民地。又不是安理会五常，没有天然的国际政治优势。（国内还有驻军）。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德国日本人的所谓“工匠精神”也是逼出来的。在二战结束以后的早期岁月里，一面是巨大的生存压力，另一面是在冷战夹缝里，德国和日本都在“反G”的前线，美国不断地“放水”养鱼，给了这两个“盟友”国家很多机会 —— 订单、技术输出、资本支持、全球市场……

　　这里特别提一下，德国、日本经济腾飞以后，眼瞅着英国、法国和美国，都在吃资源和金融这碗饭（典型的就是国际金融和石油资源）。也想往金融领域伸手 —— 当然，后来也是被美帝狠狠滴教育做人了。

　　具体来说，就是日本80年代被美国搞了一把“广场协议”，后来金融大泡沫被挤爆，一下子失去了几十年（其中东南亚的金融危机，大量的日本投资成为烂账，后来被欧美收割）；而德国人玩得更大，在欧盟组织里，和欧洲一起搞了“欧元”，被美国人从前南联盟到“欧猪五国”一直到“难民潮”，一波波地削。

　　让你埋头捣鼓点制造，你还想搞金融？还想搞国际影响力？不削你削谁？这就是日本和德国的宿命。不要以为工业搞得好，手里有几个钱，就可以为所欲为。没有强大的军事实力做后盾，哪来的独立自主？

　　所以，日德的“工匠精神”，与其说是优秀的国民素质，不如说是在生存危机之下不得已的道路选择。并且以此形成了精良制作 + 出口导向的“路径依赖”。

　　这些年，日本制造出了很多问题，德国制造的问题，其实也不少。（在日本，工匠精神有转变成“躬匠精神”的趋势）。但是整体而言，在西方国家里，这两个国家的产品竞争力还是很不错的，尤其是汽车产业。法国、意大利、美国的汽车，都干不过日本车和德国车。

　　尽管日本和德国相对于中国的GDP总额，差距越来越大，但是二者仍然是世界顶级的制造业强国。放在全球对比中，美国去工业化后果严重，俄罗斯更加依赖资源，法国制造业停滞不前，英国过度金融化，日德的制造优势仍然很强。尤其是在核心零部件的生产能力，也成为两个国家的核心竞争力。（顺便说一下，韩国人这些年，在电子行业也是很厉害的）。

　　从贸易数字看“工匠精神”

　　对于没有特殊资源的工业化国家来说，精益求精的制造业精神，乃是在国际贸易中的生存之道。日本、德国、韩国，就体现了这种特点。

　　除了美国以外，与中国贸易最大的国家分别是日本、韩国和德国。而与美国的贸易中，中国方面是大幅度的顺差。每年从美国进口的商品总价值，其实还不如从韩国进口得多。（但是美国进口的多数是飞机、芯片、大豆这些东西，还有很多好莱坞电影）。

　　—— 2018年，中德贸易额达到将近1839亿美元。

　　—— 2018年中日两国贸易总额近3300亿美元；

　　—— 深陷“毛衣战”纠纷中的中美双边贸易，进出口总值为6335.2亿美元，中方贸易顺差达到创纪录的3233.2亿美元。

　　—— 在中国这些年电子产业突飞猛进的时代，韩国是不折不扣的最大赢家。2018年，中韩贸易额3134.3亿美元，其中我国对韩出口1087.9亿美元，从韩国韩进口2046.4亿美元。

　　所以，别轻易否定“工匠精神”，也不要报以嘲笑。中国的经济规模的确是超越了德国和日本，但是中国凭借的首先是规模优势。在很多领域，并没有超越。中国制造很大一块是组装，从美国、德国、日本和韩国，大量进口零部件。

　　近些年，日本和德国也在转型，很多公司专心致志地做核心零部件，以及关键设备，为中国制造进行配套。以手机配件为例，sony的摄像头和光感元器件，一直是中国高端手机的合作伙伴。金灿荣政委说，现在sony成了华为的打工仔。其实对于小国家来说，专注于“工匠精神”，做好产业分工，也是生存之道。站着把钱挣了，并不丢人。

　　随着中国产业的升级，中国国内厂家也会加入这些关键零部件的制造配套。未来的竞争会愈加激烈，但是市场规模也会非常巨大。

　　大国的“养蛊模式”与“降维打击”

　　先来说一下这两个名词：

　　所谓养蛊，就是将各类毒虫放在一起，让它们相互残杀。最后能活下来的，就是蛊，有极强的战斗力。在经济学上，就是一开始培养多个团队围绕同一个项目竞争，然后优胜劣汰。比如腾讯公司，很多项目都是几个团队并发研究，赢家上线输家解散。

　　所谓降维打击，就是用先进一带的产品、技术或者商业模式，淘汰掉对手的产品。比如mp3淘汰掉磁带随身听，光纤宽带普及干掉了街头卖光盘的小贩。

　　大国最热衷于搞“养蛊模式”，以及“降维打击”。

　　在中国，除了极少数的国字号的垄断央企，所有的行业都是全开放的竞争，即使实现了国内龙头企业的位置，照样还有国际竞争对手。因此，企业之间的竞争会异常激烈。

　　当年支付宝一家独大，万万没有想到微信支付凭借过年抢红包的“珍珠港偷袭”，瞬间做大。而淘宝对付着京东的时候，也没有想到“拼多多”几年崛起。—— 可见中国互联网产业竞争的残酷，以及变化之快。

　　而更惨烈的是，大公司内部，也都在搞这种养蛊把戏。华为内部很早就有“赛马机制”。而把这一套玩到炉火纯青的，莫过于腾讯公司，当年做微信的团队就有三个，广州团队只是提早一个月出产品，跑赢了第一步。至于腾讯的投资，只要认准了，更是“宁可错投也要多投”。

　　大国的“养蛊模式”，导致了极其惨烈的行业竞争。以及极其快速的产品迭代速度。而在养蛊模式竞争下出来的产品，往往有极强大的竞争力。

　　这在电子产品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在我高中大学的时代，一部好的随身体（sony或者aiwa爱华），可以伴随大学4年甚至更长时间。当年索尼、爱华、松下的随身听，都是有钱人才能用得起的产品，都是需要仰望的存在。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产品慢慢被淘汰，最终变成电子垃圾，看着感觉还是很怀旧—— 认识这些产品的人，都已经过了中年。

　　同样是电子产品，在“养蛊模式”的激烈竞争环境下，几乎每个月新产品发布会就会轰炸一次，而且不出几个月就会出现各种“黑科技” —— 比如华为的P30的摄像头技术。

　　“养蛊模式”比“工匠精神”残酷得多，进化的速度也快得多。同样是养殖动物，前者相当于在笼子里精心豢养，后者是在大自然里优胜劣汰适者生存的野生环境放养。

　　“工匠精神”需要几十年积累出来的技术和产品，在数字化时代，在“养蛊模式”十倍速的进化速度面前，往往招架不住几个回合，就被纷纷扫进去了历史的垃圾堆，这在互联网和电子行业尤其明显。

　　未来的模式

　　“工匠精神”不会过时，“养蛊模式”也并非万能，很多技术的积累，需要精工细作很长的时间。

　　在未来，德、日、韩甚至包括美国，都会大量为中国提供核心零部件（中国追上来仍然需要很长时间）。而中国最大的优势，在于集成创新，组合成强大的产品方案，并且行销全球。

　　以前我们常常说的是“发达国家粉碎机”，其实也并不尽然。只要做好产业链分工，大家都会有饭吃。中国的大市场环境，适合进行集成产品的开发，并且有市场进行检验，产品迭代更新的速度也很快，很多国家都能够在中国找到很好的产业链配套的机会。

　　举个例子，中国的手机产业进步虽然很快，但是市场上最好的耳机和音箱，多数还是日本和德国的品牌。这种需要长时间技术积累的产品，中国短时间还是很难赶超。

　　即使是中国技术研发投入极大，产品竞争力很强的华为，每年都要从海外进口数百亿美元的各种零部件（也在努力在国内寻找替代方案）。以此看来，“走自己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并不是中国发展的必然。合作共赢，“养蛊模式” + “工匠精神”，大家都会有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