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锡良：从“3.21化爆”看法律弹性隐患

大参考

　　2019年3月21日，江苏盐城响水县家宜化工有限公司发生特别重大爆炸事故，据媒体介绍，现已造成47人死亡，90多人重伤，数百人不同程度地受伤。

　　悲剧事件发生以后，除了悼念逝去的同胞，剩下的也就只是按过去的处理程序往下走。厂房抹平了，媒体很快也将平静，只有人心始终难平。

　　透过已披露的信息看，该企业不是初犯，是惯犯，董事长犯罪，并且曾有多项罪名，法院也判了，可从没有去服罪，缓刑了。其员工也跟着犯罪。然而，这都未能让企业的生产受到影响，因为它是地方税源大户。

　　单从安全监管角度看，它曾经就戴着“十三项安全隐患”的帽子负重前行，为了经济数据，该企业也算是拼尽了全力，直到炸成一片废墟。

　　在安全问题上，本来，我是不想单单指责私企的，因为国企同样会发生安全事故，甚至是重大安全事故。这一次，我为何要借灾难特别提到私企的安全问题呢？因为正有一种不恰当的逻辑在主导相当大一部分人的错误思维，它已经转化为共识。

　　去年，是重要年份，除了对私企的资金支持在顶设层面达成共识，而且在法律层面也给予了私企重大的豁免权，“一般违法不究”也成为给私企创造良好经营环境的一个保证。到了2019年初，法律部门又有多次表态，对私营企业，一般违法情况下，不允许随便抓人，不允许查封企业。对国企，从来就没有讲过“一般违法不究”，因而我这次就不会拿国企说事，并非国企没有毛病。

　　从这次事故暴露的问题看，“一般违法不究”可能早就在某个范围内变为不成文规范，否则，很难解释这家企业在检查出如此多重大隐患的情况下还能正常生产。

　　我去年提到过这个问题，现在，还要再重复一次：“一般违法”是什么意思？如何界定？抓不抓人，封不封厂，有没有严格的标准？如果没有严格的标准，地方执法单位如何有效执行给予私人企业的宽松政策？没有执行好宽松政策造成的后果谁来负责？有重大死亡事件发生，你没抓人没封厂，要承担重责。如果没有死人伤人，你抓人封厂，可能还是要负责，因为你影响了私营企业的营商环境。怎么办？下面拿什么特别明确的标准执法？明知有十三条安全隐患，地方仍然不关停企业，是不是在执行“一般违法不究”的规定？等到重大事故发生再抓人，那已经晚了。

　　2017年到2018年，为了改善环境、去产能，保安全，去杠杆，曾经对部分企业进行一刀切关停，引来了“歧视民营企业”的强大反对浪潮，部分官员不得不高呼，坚决不能搞一刀切。但是，不允许搞一刀切，又没有给出如何科学切的标准方案。结果，下面仍然很难把握切法。这把刀，到底要切谁？切多深？都靠下面凭感觉操作，不出事故可能吗？在安全问题上，我感觉还是要一刀切，你手一软，就是几十甚至几百条人命，没切断企业生命，就切断了人命。

　　我有个感觉：法律越来越类似于橡皮筋，弹性出奇的大，要硬，硬得吓人，媒体放出的反对声一强烈，就变软了，软得更吓人，法律的刚性在资本的刚性面前就变得失去了本来属性。再举个例子，几年前，为了让教师安心教学科研，要求高校老师退出公司经营，不允许在外兼职。这触动了不少人利益，反对意见成山。结果呢？彻底反转，新规定来了，不但允许在校外办公司，而且是鼓励拿知识产权搞产业化，说是尊重创新创业。正讲有道理，反讲又有道理，让人难以适应。

　　今后怎么办？除了处置好灾难以外，是不是还要检讨一下法律的弹性原则？

　　“一般违法不究”的原则适用于私企，那这个“一般违法”是不是就只适用于普通百姓了？安全监管中也有一般违法，但就是这个“一般违法”，同样可以触发重大安全事故，并不是讲只有重大违法才引起安全事故，你不究一般违法，它就可能导致重大伤亡。

　　本人反复呼吁：尊重私企，是尊重它们在合法框架内的正常经营，千万不要有违法豁免的条款，法律如果只对资本行豁免权，任何法律监管都可能失效，灾难就潜藏在“豁免”之中。法律公平了，它才有尊严，法律偏心了，它就是员外。

　　四年前，美国加州曾经出了人祸，中国网络全点起蜡烛，并高呼“今夜我们都是美国人”，其情切切！前不久，埃航空难了，中国媒体和网友把波音又往死里骂，恨不得马上让它倒闭，这又被视为爱国。同胞几十条命没了，微信圈里却看不到一支蜡烛。是习以为常了？还是觉得没必要？

　　法律，不是橡皮筋，不能随便拉拉扯扯，不死人，是一般违法，死了人，就是严重违法。未来，事故可能还难以避免，但法律的严肃性需要立即生效，再纵容，就不是天灾，而是法祸。

　　写于2019年3月22日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