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叶君：对于乡村教师，仅有赞美是不够的

大参考

　　前天浏览网上新闻，似有神明相助，刚看完一组女网红炫富的图片，接着系统就自动推送了下一组图片新闻：乡村女教师坚守16年，为贫困孩子奉献青春。

　　我本不想要这种冰火两重天的感觉，可是既然推送如此“智能”，那就看看吧。

　　不过，我不是县委宣传部的，并不想歌颂谁。有一说一，我虽然不是严守一。

　　乡村女教师叫涂娅，80后，重庆酉阳土家族苗族自治县板桥乡水车坝村小学唯一的教师。在这个村里唯一的学校，她已经执教了16年。

　　2002年，涂娅考上西南农业大学，即现在的西南大学，但因父亲外出务工受重伤，家中欠下大笔债务，涂娅被迫放弃上学的机会。回乡务农半年后，因村里小学缺人手，她当上了教师。

　　涂娅刚到学校时，学校里还有4名教师，现在只剩她一个。2007年，她从代课教师转为正式教师。

　　只有一名教师的学校，只能勉强称之为学校，而这样的学校，必定是在贫困的地方。

　　学校安在900米的山上，2017年才通水电。2017年是个什么节点？国家已经“厉害”很久了，北京奥运圣火也熄灭9年了。可是，在此之前，涂娅和她的学生们在没有水电的教室里，为中华之崛起而刻苦读书。

　　“没有钱也得吃碗饭”，这是电影《马路天使》中的歌词。没有水电，涂娅就从家里背柴禾、用水给孩子们做饭。每天，第三个课间是淘米时间，第四个课间是煮饭时间。因为有老师做厨师，孩子们能吃上可口的饭菜。

　　背柴禾、背水到学校不是容易的事，涂娅的家距离学校3公里。而在大城市里，涂娅的许多同龄人，车都已经换了第二辆。

　　涂娅不但当老师，还当妈妈。班上很多孩子是留守儿童，2016年到2017年教的9个学生中，有6个没有妈妈，有的头上长满了虱子，涂娅除了上课做饭，还得给孩子打理卫生。学生们叫她“老师妈妈”。

　　涂娅有自己的孩子，但是她和丈夫孩子分居三地，为了能多照顾学生，她和自己的孩子在一起时间很少，一个月只能见一次面。

　　水车坝村小学只有14个学生。这16年，可以说是一个女性最美好的时光，涂娅把它奉献给了生活贫困、缺少关爱的孩子们。

　　涂娅说：“哪怕只剩下一个学生，我也要坚守在这里，让孩子快乐成长。”

　　在介绍涂娅的一组图片和一个短视频中，我一直在观察她的那所村办小学有多穷。其实看上去还可以，但是从孩子的穿戴看，确实是贫困山村的孩子。

　　我在检讨这种心理：为什么要看到更穷？在现在这个时代，他们不是已经很穷了吗？

　　水车坝村上面是板桥乡，板桥乡上面是酉阳县，这是个国家级贫困县。县里是这个情况，水车坝村就可想而知。

　　有意思的是，在百度百科“酉阳土家族苗族自治县”的词条中，并看不到什么有关贫困的介绍。词条的概要介绍显示，“酉阳县为全国科技进步先进县，获得过‘全国文明县城’、‘中国绿色名县’、‘市级生态县’等荣誉称号”；“2017年12月，国家民委命名为第五批全国民族团结进步创建示范区”；“ 2018年12月，获评气候生态类国家气候标志”。

　　在“经济”部分介绍中，也只有一些产值、增长率、拉动经济之类的统计数字。

　　单看这些，酉阳挺不错，属于在改革大潮中阔步前进，“弄潮儿向涛头立，手把红旗旗不湿”的那种。

　　而在海外的维基百科中，“酉阳土家族苗族自治县”词条开头就写明，“酉阳土家族苗族自治县是重庆市下辖的一个自治县，亦是重庆最不发达的少数民族县之一，位于重庆市东南部山区，与湖南、湖北、贵州毗邻。”

　　相比之下，还是百度阳光，让人看到的尽是希望。

　　我看到的那组图片，还有发在网易上的视频，都是在夸赞涂娅。视频中，当涂娅带着学生们在院子里玩老鹰捉小鸡游戏时，镜头从半空俯拍，旗杆上的国旗甚是醒目。

　　奉献是一回事，感觉是另一回事。当谈到生病的儿子和生活的拮据，涂娅发出了唯一的一声叹息。在视频中，这不是重点，因为视频要突出的是她的坚守与奉献。这令我想起《芳华》中的片断：林丁丁说刘峰抱她是“耍流氓”，哭着说，活雷锋就是不行。

　　在网上，有关水车坝村的消息寥寥无几。但是，还是能找到一条，那是2006年对全国人大代表、水车坝村党支部书记涂安祥的采访，引题部分写着：实践“三个代表”重要思想，保持共产党员先进性·农民代表专访。

　　根据涂安祥介绍，水车坝村海拔1200米，农民的生产生活条件极差，经济基础十分脆弱，属于西部地区贫困县中的贫困村。但是，他又给记者描绘了未来的图景：“公路组组通，电灯亮堂堂，民房齐整整，清泉流进缸，网络连四方。”

　　从涂书记的描述中可以知道，在2006年，电灯在水车坝村还是个事儿，清泉流进缸，说明自来水还是问题。事实上，按照涂娅的介绍，村小学直到2017年才通上水电，也就难怪在此之前，涂娅为了给学生们做饭，要从自己家里背柴禾、背水。

　　不过，条件还是在改善，涂娅有了手机，偶尔也在淘宝上买东西。

　　像涂娅这样的乡村教师很多，涂娅现在能出现在网络上，是因为她刚刚获得了马云颁发的乡村教师奖。1月13日晚，第四届马云乡村教师颁奖典礼在三亚举行，马云为100位乡村教师颁奖，涂娅是其中的一个。

　　马云办的是好事，可是乡村教育不是马云一个人的事，如果没有马云的这个奖，有多少人能知道涂娅的生活？能有多少人了解乡村教师的艰苦？

　　如果乡村教育只靠马云，反腐指望崔永元，那这个社会不会有多大出息。只有制度出了问题，个人的作用才会被成倍放大，人们才会把不切实际的指望押宝在某个人身上。

　　改革开放四十年，中国缺乡村教育这点钱吗？根本不缺。铁证如山：一旦某大国出现“压制”中国的迹象，很多人，那些挣着几千块操心着百亿身家女士命运的人，就隔洋喊话，草，我们比你想象的牛掰，家底儿没拿出来呢，拿出来吓死你！

　　这豪气多可怕？可是，有一个问题：这家底儿中有多少是涂娅的工资，水车坝村小学的预算？我们的家底儿有多少拿来资助了乡村教育？

　　除了铁证，还有艳证。就在涂娅的图片新闻之前，我看到另一组图片：《女网红江边买豪宅 晒奢华内部一盏灯10万》。据说，这位女网红名叫林珊珊，是平面模特和演员，因参与校花校草大赛而成名，被称为“90后最有影响力的嫩模”，多次参加电视台自制电影短剧的拍摄、多部微电影的拍摄、平面模特、淘宝网拍、影楼模特、形象代言，TVC拍摄。

　　这组照片的说明这样写道：“林珊珊在微博透露搬新家，一大帮朋友在新家中举办乔迁宴，并晒出内部装潢照片，不只空间超大，连家具都十分奢华，引起网友热议”；“从照片中可以看出她家以黑白灰三色布置，从家具到装潢都十分豪华，从客厅落地窗看出去，还能俯瞰整片钱塘江，景色惊人”；“林珊珊还炫耀了自己的更衣间，各种昂贵的名牌包、鞋子、外套分别占满一面墙，但这不是全部，还有很多包放公司”；“该大楼房子价格不斐，从格局看属于400平方米的住宅，每平米价格约7万元人民币”。

　　这样的“嫩模”的出现，有改革开放的功劳，也有马云的一份功劳。不过，林珊珊钱多，只要没偷没抢，我们不能多说什么，只是每次看到类似所谓的新闻，就更加坚定了明白人的这种看法：铁证加艳证，谁以后敢说中国不如发达国家大家都应跟丫急！

　　涂娅刚从马云那领了奖，其实根本不算什么，她那学校2017年才通上水电，女网红家一个水晶吊灯就价值10万元；涂娅发朋友圈，为孩子要一些穿剩的旧衣服，女网红家里的名牌衣服鞋子都放不下；涂娅只有14个学生，女网红微博大号上有700万粉丝，小号上也有100万粉丝。

　　涂娅这样的乡村教师为什么这样难？女网红这样的富人盘中餐为什么这样富？这是一种可悲的值得所有人反思的反差。

　　人因坚持而美丽，对；很多正直和善良的人们因为坚持而贫穷，更对。

　　“16年来，她像深夜里的一抹抹星光，照亮了留守儿童们心灵深处的孤独，也照亮了山里孩子们的人生路。”图片说明这样赞美涂娅，以及像她一样的乡村教师。

　　可是，我们应该明白，没有谁生下来就该注定只照亮别人，而耗尽自己本来就微弱的光。厉害了，富裕了，这个国家和社会，已经把无数的光环送给了那些日益骄横的明星和嫩模，更不用说那些脑满肠肥的腐败和昏庸官员，应该拿出一部分光，照亮那些默默奉献的乡村教师。

　　把别人的坚守当成廉价的美德去歌颂，而且仅仅是歌颂，这就是缺德，毫无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