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立平：没有一个好的社会，支撑不了一个新的经济时代

大参考

　　大家好，今天我们接着讲一个话题，没有一个好的社会，就支撑不了一个新的经济时代。

　　先说明一点，最近经常有朋友说音频不如文字看起来方便。我要说明一点，就是现在很多文字的内容都发不出来。其实完全没有什么敏感的内容，但就是发不出来。所以很多的内容呢，只能用这种音频的形式，这样大家稍微麻烦一点，我在此表示歉意。

　　接着说今天的话题。在前一讲中，我试图通过在三十年代大萧条当中，美国是如何通过罗斯福新政把原来那种原始资本主义改变成福利资本主义的，从而支撑了一个新的经济时代。这就告诉我们，经济的发展是要以社会的条件作为依托的。所以我们需要改变一种错误的看法，就是把一些国家在经济上的发展仅仅从经济的角度来理解，而忽视了经济发展后面的社会条件。

　　今天我们可以以美国做一个例子，来看看在过去这一百多年的时间里，它是如何通过社会条件的改变，来促进经济发展的。回顾过去一百多年的历史，可以看到它在经济发展的同时，也在经历了一个社会不断进步的过程，而这个社会进步的过程有三件重要的事情是必须要提到的。

　　第一件就是进步主义运动，这个运动发生在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进步主义运动的一个基本背景，就是在十九世纪后半期，美国在科学技术进步的推动下，经济快速发展，工业化和城市化迅猛地推进。我们可以注意到两个很重要的时间节点，1884年，美国的工业产值第一次超过了农业，开始成为一个工业国；十年之后，也就是1894年，美国的工业总产值超过了英国，成了世界上头号工业化大国。但在这同时，也出现了一系列问题。比如大资本的垄断、权钱勾结、贫富差距的扩大、社会风气的败坏等等，所以可以说，这个运动实际上就是针对这样的一些弊端所进行的，包括了政治、经济和社会一系列变革的社会运动。在这个进步主义运动当中，有一个很著名的事情，这就是“扒粪运动”，也叫“揭丑运动”，就是通过各种媒体把社会当中那些阴暗面暴露出来，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这当中有一份很有名的杂志叫《麦克卢尔》，他的编辑部主任叫斯蒂芬斯。斯蒂芬斯就是一个非常有名的“扒粪者”。这个人很有意思，他的经历非常丰富，他就利用他的这种丰富的经历来广泛记录在政界、商界、司法界、警方等等，那些广泛存在的腐败行为。这个扒粪运动对于后来的影响是非常深远的，不仅仅是把那些丑恶的现象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同时也促进了社会当中公民意识的觉醒，为舆论的监督打开了空间。所以可以说这场运动对促成当时美国社会的进步起了重要作用。第二件事情就是上个世纪三十年代大萧条当中发生的罗斯福新政，上一讲当中我们已经讲过了。但是在这里，我想特别强调两点：一个就是社会保障制度的建立，第二个就是以中产阶层为主社会的发育和形成。虽然到现在为止，人们对于福利国家还有很多不同的看法，但是可以说，这个社会保障和福利国家制度的建立，以及以中产阶级为主社会的形成，为当时美国进入耐用消费品时代、经济上一个台阶、进入一个新的阶段，创造了条件。

　　这两件事情我想知道的人多一些，但是第三件事情知道的人相对就比较少，这第三件事情就是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由当时美国总统约翰逊发动的建设伟大社会的运动。为什么这个事情我们知道的比较少呢，因为当时正好是美国占领越南，我们在抗美援越的时候，那时候我们整天都在说约翰逊是世界上头号儿战争贩子。但是这个约翰逊他在国内做了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这就是刚才说的建设伟大社会。背景是这样的：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美国进入一个新的发展时期，一直到五十年代，美国的经济可以说是突飞猛进，迅速的发展，社会空前的繁荣。那么这个发展到了一个什么样的程度呢？1958年，著名的经济学家加尔布雷斯，他写了一本书，这本书很多人都知道，叫《风雨社会》。书中说，美国已经永久的告别了贫困，开始进入一个风雨社会，那么以后遇到的问题都不是和贫困有关，而是和风雨有关。但是就在加尔布雷斯这本书出版四年之后，当时有一个社会学家，这个人其实是一个左派，叫哈灵顿，他也写了一本书叫《另一个美国》，副标题是“合众国的贫困”，他就把当时能够找到的美国的社会的阴暗面都收集起来，记录在了这本书当中。所以说句题外话，这个社会学家在哪个社会也不被人待见，特别是不被官方待见，因为他老是讲社会当中的问题、那些阴暗面，这个不说了。但是好在当时这本书并没有被禁止出版，而且据说约翰逊看到了这本书，他受到了很大的震动，于是提出要开展一场建设伟大社会的运动，那么这个运动的目标就是向贫困宣战，向不平等宣战，向一切违反人权的现象宣战。

　　所以概括的说，这样的三件事情，或者说这样的三个社会运动，对于促进美国社会的进步，克服在经济发展过程当中出现的那些社会的弊端起到了重要作用。这也就告诉我们，在经济快速发展的同时，能不能同步的实现社会进步是非常重要的。所以在十年前，也就是2008年，那时候是中国改革开放三十周年，当时举办了很多活动。我在几个场合都在讲，中国需要一场社会进步运动，而这个社会进步运动的一个重要目标都是公平正义。在那几年，我和我的一些同事还有学生，接连发表了三个报告，这三个报告就统称为社会进步系列研究报告。其实这个系列研究报告，本来是想继续写下去的，但是由于情境的变化，后来没有能够坚持写下来。这是一件很遗憾的事情。好了，今天就讲到这儿，谢谢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