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立平：说说这次的疫苗事件

大参考

　　大家好。今天我们来谈谈疫苗的问题。

　　自从这次疫苗事件发生之后，就有不少网友说，孙老师，您能不能谈谈疫苗的问题？其实前天我曾经发了一个音频，就是谈疫苗的问题的。当时我把这个音频挂上，但是还没有在公众号上推广，仅仅有几个阅读量，然后我又把它删除了。为什么又删除了呢，其实我觉得这个事情其实是一个非常大的事情，在这个事件发生之后，各种各样的消息和评论可以说是铺天盖地。在那些议论当中，人们能够感觉到两种很明显的情绪，一个是愤怒，一个就是恐慌。应当说这都是很自然的、很正常的反应。但是在这同时，我内心里也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担忧，就是，将来人们对于疫苗的信心的问题。这样不禁让我想到一件事情，就是在2016年，当时山东发生非法经营疫苗事件之后，当时也引发了相当广泛的恐慌。然后就在这个时候呢，世界卫生组织驻华代表就在世界卫生组织的网站上发表了一篇文章，在这篇文章中他呼吁中国政府要采取紧急的行动，加强对疫苗的监管，恢复人们对疫苗的信心，从而保障儿童的身体健康。因为当时面临的问题是，由于那个事件的发生，很可能会降低家长对于疫苗的信心，从而减少给自己的孩子注射疫苗。这位驻华代表文章的意思是说，如果这样，很可能会导致一系列严重的后果。因为从目前来看，注射疫苗仍然是预防一系列严重疾病、甚至是危害生命的疾病的几乎是唯一的办法。所以说，在这种情况下呢，由于最近发生的这个事件——实际上也不仅是这个事件了，在这之前其实还有一系列有关疫苗的事件发生。所以这一次我们真的是在面对这一种很严重的、同时还多少有点矛盾的一种状况。

　　一方面，要真正揭开疫苗问题背后的黑幕，另一方面还要重建人们对于疫苗的信心。这两件事情从更长远的角度来说，当然是一致的，但是就眼下的情况来说，如何同时来达到这两方面的目标，确实是一个需要认真考虑的问题。从目前的消息来看，有关的部门正在对相关企业和人员进行彻查，追究相关人员的责任。虽然这些做法也都是过去惯常的做法，而且我们也知道，从过去的历史来看，即使有这样的彻查也不见得能保证说这个问题能得到根本性的解决，但是这是必须的一步，那首先也只能先这么来做。但这个过程的关键是什么呢，就是不能仅仅满足于通过对相关企业和人员的处罚来达到威慑和警示的作用，也不能仅仅满足于通过处罚来平息社会当中愤怒的情绪。这里最关键的，是要把这个事情真正的弄清楚，发现这个事情真正的生成的原因。然后通过真正的制度的和机制的建设来解决这个问题，同时重建人们对于疫苗的信心。

　　其实就是从生活常识我们也能知道，疫苗问题的发生，其实不是仅仅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而是整个的围绕这个东西的生态出了问题，从生产疫苗的批件的获得，到研制和生产的过程，然后再到销售和使用的环节，可能这各个环节当中，现在看，都有问题。那么过去这些年，疫苗问题屡屡发生，其实是这种种因素共同起作用的结果。那现在关键的问题是我们能不能够有勇气真正的正视这个问题，然后针对这些问题进行制度的和机制的建设。

　　我觉得这里边虽然涉及到种种问题，但是首先的一个问题就是信息的透明。这一次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没有发生像过去一旦出现这样的事情就大面积的删帖、控制舆论的事情。刚才我在微博上转了一篇文章，那篇文章讲到当初最早揭露山西疫苗乱象的记者王克勤先生以及签发有关稿件的包月阳先生受到打压的情况。可以说过去这些年，在疫苗、食品、药品等方面问题频出、得不到有效的解决，和对这方面信息舆论的控制是分不开的。所以每次这样的事件出现之后都是大规模的删帖。当然他们也有一个理由，就是说要避免造成大规模的恐慌。这当然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但是最后的结果，舆论的控制可能不是在减轻降低恐慌，而是会使恐慌更为严重，因为人们会怀疑这些遮遮掩掩当中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其实我们现在就可以想象，有这个年龄段儿童的家长们现在是怎样的一种六神无主的心态，要不要给孩子再接种这种疫苗？现在你就可以看到，有的人在探讨要不要到香港、甚至到国外去给孩子接种疫苗。所以我想在严厉的彻查之后，应该以信息的透明告诉老百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哪些环节上，我们解决这些问题的措施是什么。而且这些措施呢，是能够让人们真正看得见的。我觉得只有这样才能够真正重建人们对疫苗的信心。然后就是在行政的层面、法律的层面重建对疫苗进行监管的机制。虽然平时我们也说，这个监管是由多层次的机制构成的，包括行政的、法律的、社会的、个人的，但实际上起更主要作用的还是行政的和法律的。所以这次有人调侃地说，如果政府能够把管理微信的精力用到管理药品和食品的质量上，可能结果就会非常不一样。我们通常说人命关天，但是在实际上，并不是总能够做到这一点。那么这里还要说明的一点是，这里所说的行政的和法律的监管，不仅仅是局限于对疫苗生产监督和检验的环节。因为前面说过，这个事情的发生，可能涉及到和疫苗相关的一系列的环节，包括批文的获得，包括疫苗的销售和使用，如果这些环节上的问题不能够解决，这其中的隐患可以说就没有真正的消除。所以这次可能真的需要痛定思痛，在有关的这些方面来一场彻底的变革。其实不仅仅是在疫苗的问题上是这样，在整个药品食品的问题上也是这样，这就涉及到我们在社会发展、社会治理上的一个最基本的指导思想：我们的发展究竟是为了什么。前一段时间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说“真正的大国重器是小民琐事”，也就是说和老百姓生活密切相关的这些事情。说的具体点，老百姓能够吃上安全的食品，能够用上安全的药品，这个可能要比我们在某个方面取得什么重大成就重要得多。类似这样的事情，可能只有放到这样的位置上，才会得到真正的重视，才有真正解决的希望。好了，今天我们就说到这儿。谢谢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