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斌：债务就是债务

大参考

　　今天朋友圈里面都在转一篇《大国财尽》的帖子，因为它被微信平台封了，所以传得更广。作者是数据梳理狂，我大致浏览了一遍，数据梳理确实很扎实。但坦率的说，很多年以来，我对单从债务角度分析宏观经济现象的报告都不大理会。虽然我也经常用宏观经济各部门的负债率分析问题，但心里明白咋回事，所以市面上分析报告里面逻辑破绽，一般也一目了然。现在既然不能敞开说经济现象，也不能老是说国际现象。那么今晚得闲，我就大致捋一下宏观经济债务问题里面的逻辑。我相信，我的读者都是素质档次很高，能够独立思考的那群人，所以看完我说的逻辑，应该触类旁通，很快明白中国和世界经济现在究竟遭遇什么困境。

　　首先，从宏观经济学理论上说，债务永远没有过多，或膨胀的说法。这咋说呢？一个人、一个企业、一个政府借钱的多少和价格，是他的信用决定的。信用好，不管个人还是集体或者政府，都能非常低的利息借到大笔钱，反之，就很惨。这个不言而喻。而一笔债务，对应着一笔储蓄，有借，就有贷嘛，从社会总债务的角度看，对应的，就是社会总储蓄。如果一国的储蓄不足，那么就从国外借钱，对应的，就是外债。不管内债，还是外债，都是债务，对应的，都是社会储蓄，不管国民总储蓄，还是境外居民储蓄，都是储蓄。

　　债务太多，就是坏事吗？

　　不是的。一个人能借到很多便宜钱，说明他有本事，有信用，大家信得过他，否则你出去借钱试试？一般而言，爹娘老子能借给你钱，就算你混的不错啦。否则就是跟黑社会打交道了，人家也不怕你不还，大学生在校借消费贷，利率会高到你最终跳楼，就是这个道理。企业，国家，也是一样的道理，能借到很多钱，说明混的还可以

　　问题是，你借到钱后干神马？最后能否还上？

　　在校学生借钱维系生活费，到毕业之后挣钱还债，这个是没问题的，如果是纯粹消费玩乐，不好好学习长本事，毕业找不到好工作，没钱还债，那是大灾难了。企业也是如此，借了银行大笔钱，结果项目砸锅了，没钱进账，营收断水，银行那笔贷款打水漂，企业也破产了，这就是灾难。政府发国债，用来搞基建或创造良好投资环境，经济增长后，税收也增长了，还债自然不是问题，如果不是这样，政府借钱，是用来乱搞大项目，各路人马中饱私囊，然后啥也没干成，经济一落千丈，财税萎缩，那么这也是灾难

　　上面说的，都是正常的经济逻辑。按照这个逻辑，张三搞的一个项目砸了，银行也被卷进去了，因为赔了大笔钱进去，储户们怕破产纷纷挤兑，银行不得已不收紧贷款，搞得其他人，包括李四，王二麻子，也混不下去了，纷纷破产倒闭。这就是经典的商业周期。经济波动，是因为商业某个领域的项目失败引发的大规模清盘所致。

　　好了，这样的商业波动折腾多少回之后，大家长记性了，说这么干，不行，我们得想办法，不能让经济波动太过剧烈。这个时候，央行和政府就出面了，一旦张三破产，那么银行也跟着要破产啊，那么政府和央行就出面，兜底坏账，这样李四和王二麻子就能活下去了，不至于遭遇池鱼之殃。这样，债务就转移到政府身上，谁来还呢？全体纳税人。

　　这个解决方法，看着很爽，最后麻烦是，政府债务规模越来越大，因为银行发现既然坏账有人兜底，那么你还小心谨慎做什么？有机会就放贷搞钱啊，而李四和王二麻子也发现，只要你规模足够大，大到一定程度，你想倒，都不可能，政府不会让你倒闭。所以有机会就拼命借钱，至于有没有效益，能不能还上，那就去他个球，先搞大再说嘛。这个时候，你会发现，企业收益率往下走，但企业和政府债务规模都在持续膨胀

　　这个时候，就是危机来临了。

　　因为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嘛，你借钱搞项目，赚钱后还债务，然后搞新项目，再借更多钱，经济体因此生生不息，这才是健康的经济增长啊。现在变成，哪怕这个项目是不赚钱的，这个行业砸钱是有问题的，我也要借钱搞，因为搞错了，没关系，反正政府最后来兜底，而且最后大家都发现，这是有赚无赔的康庄大道，那么社会储蓄就会进入错误的行业或项目，哪怕谁都知道有问题，但还是控制不住往里面砸钱。

　　如果大家都不知道这个项目，或这个领域有问题，都拼命往里面砸钱，最后砸锅了，那叫黑天鹅，譬如互联网技术泡沫。如果大家都明白这个行业有问题，乱烧钱肯定不可持续，但还是控制不住往里面投钱搞项目，那就是灰犀牛，譬如房地产泡沫

　　一个人的储蓄是固定，他一月挣1万元，省吃俭用能存下来的，也就是那么几千块，一个社会的储蓄也是固定的，所以投在错误的行业或领域越多，那么投资在正确的行业或领域就少。投在房地产的资金越多，那么投资在芯片或AI领域的资源就越少。当房子越盖越多得同时，其他领域的产出却越来越少，最后结果，就是国民经济部门失衡。这话咋说呢？记住，按理论上说，永远没有商品过剩的说法，当房子越来越多，如果其他部门产出同比也增长，那么各个部门的交换是平衡的，地产商和建筑工人，和造汽车的，种田的，都皆大欢喜。如果其他部门产出没那么多，那么房地产部门只能一个结果：降价。这就是所谓的市场结清。市场总是结清的，而且最终一定要结清的。

　　如果政府不想让它结清的，那么它可以动用无数种手段，强行或诱惑社会资源继续投入房地产领域，那么就意味着，资源在错误的行业或领域越投越多，整个国民经济部门资源的不平衡状态，也越来越严重。政府的能力越小，这种错误持续时间和力度就越小，反之，就越大

　　但再怎么大，这游戏也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那么，什么时候是个临界点呢？通常情况下，就是在国民经济其他部门再也没多少储蓄，可以继续买房买地了。直观描述，就是大家就这榨菜吃泡面，节衣缩食每月换房贷。同时政府债务膨胀到全民打工一年也不够还的，那就是到顶了，因为这时政府也没余粮借钱给企业买地给老百姓买房了

　　以这个角度看欧美日的政府债务，你会发现，其实他们在2008年之后，一直没对市场进行清算，只不过将债务转移而已，企盼经济出现新亮点，然后税收增长，货币贬值，自然将债务延缓下去。但我考察近现代经济史，从未发现过谁能够成功解决这个难题，一例都没有。

　　桥水之父达里奥在他的模型里面，提到一种“优雅的去杠杆”，说的，就是政府出面巧妙的解决上述难题的办法。貌似2008年各国央行总动员至今，已经解决了这个难题。我压根不信。

　　因为债务，就是债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