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石：巴西“特朗普”即将上台，西方民主在拉美也玩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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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10月7日举行的巴西总统大选中，素有“巴西特朗普”之称的极右派候选人博尔索纳罗力压自己的左派对手阿达，成为得票最高的候选人。

　　博尔索纳罗（左）和阿达（右） 图自巴西环球电视网

　　虽然根据巴西大选规则，首轮选举中若无人得票数过半，还需排名前两位的候选人进入第二轮选举，方能最终角逐出新任总统。但考虑到博尔索纳罗首轮就获得了46.2%的选票，而排名第二的阿达只有29%；第二轮大选的结果几乎没有悬念。

　　鉴于博尔索纳罗经常发表歧视女性、同性恋者和非裔的言论，其许多主张及观点也与美国总统特朗普接近，西方媒体因此封他为“巴西特朗普”。而最重要的是，有军方背景博尔索纳罗在根本政治立场也是极右。这位昔日的巴西陆军上尉曾直言，“我就是喜欢独裁，这不负责任的民主制度永远解决不了这个国家的问题。”

　　这样的博尔索纳罗，如果他成功问鼎，必将对巴西乃至整个拉美的政治生态产生标志性的影响。具体来说，就是近几十年风光无限的左派和民主化势力式微，崇尚集权的极右势力将在巴西闪亮登场。

　　巴西为什么会发生这种变化？

　　表面上看，民众之所以这次一改传统，对极右的博尔索纳罗大加支持，是因为他们对左派民主化势力深深失望。在过去几年中，巴西政府腐败丑闻频发，左派代表劳工党的前总统罗塞夫被弹劾下台，党的精神领袖，前总统卢拉甚至锒铛入狱，政治腐败也成为近年来巴西民众关注的核心议题。而在社会治理方面，左派政府的表现也让人大失所望。政府行政效率低下、社会治安恶化、甚至连巴西国家博物馆，都因为常年经费不足，导致安防不到位，以至于在上月被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净。左派政府的腐败加无能，让巴西民众对他们失望透顶。这种情况下，博尔索纳罗以少有的“清白档案”以及对腐败的强硬立场迎合了选民的诉求，所以这次问鼎在望。

　　这是一套符合逻辑的解释，但却经不起深究。说白了，拉美国家普遍存在政府腐败、行政效率低下的问题，这从来就不是什么新鲜事。而且自1985年军政府统治结束，左派民主化势力在巴西就逐渐当道，其声势更是在作为左派代表的劳工党2003年执政后达到顶峰，在过去的数十年里，这些问题并没有对左派造成什么根本性的影响——甚至哪怕在2016年劳工党倒台后，接任的依然是社会民主党和民主联盟这样的中左化倾向民主势力。为什么到了2018年，民众的情感天平，就突然倒向推崇独裁，反对西式民主的极右了呢？

　　其实这种政治倾向的改变，还是和经济形势密切相关。

　　近年来，新兴市场国家的经济发展普遍遭遇困难。尤其是随着特朗普上台和贸易保护主义的出炉，全球化出现退潮之势；而在特朗普的威逼利诱下，资本大量回流美国，更加剧了新兴国家的普遍危机。

　　而在这一轮冲击下，巴西不可避免的沦为主要受害者。

　　经济陷入困境，政治和社会问题就凸显出来。在过去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里，趁着全球化的东风，巴西经济也处于一个上升期。经济在不断发展，社会财富在不断增加，民众的日子总体上来说也是越来越好。这种良性周期里，即便巴西政府存在着腐败、效率低下等诸多问题，但受益于良好的经济态势，它对社会发展的负面影响并不明显，相应的民众对此也不太在在意——或者说总体可以忍受。

　　但这里面有一个严重的问题。巴西的这种经济发展，更多的是受益于全球化，受益于良好外部环境，它参与国际贸易，主要是靠出售资源和农产品，并没有在此过程中建立一套完整的工业体系。所以虽然经济发展了几十年，但巴西工业制造的体量和成色依然十分有限，虽然在航空等领域有些亮点，但整体来说依然落后，缺乏国际竞争力。

　　而正是这种经济结构的落后，埋下了今日的祸根。

　　在经济景气、全球化欣欣向荣时，巴西可以趁着大势卖资源换外汇；至于工业品，再用外汇买回来就行了。所以工业体系不发达也没什么大问题。

　　但随着全球化退烧，经济不景气，世界对矿产资源的整体需求量下降的今天，麻烦就来了。对矿产资源需求降低，巴西能获得的外汇减少——这意味着其向外购买工业品的能力减弱。而由于缺乏良好的工业体系，巴西也无法通过自给自足满足民众的诸多日常生活需要，更别说制造出有竞争力的商品去产于国际竞争。这时候特朗普再贸易保护，同时在金融方面全球抽血，这下巴西就陷入了困境。

　　经济一陷入困境，民众生活就会下降，以前日子好过时还能够勉强忍受的政府腐败，现在就逐渐变的不能忍受；而随着经济的困难，社会福利必然下降，贫困人口却相应上升，社会治安也自然而然的会出现恶化，民众对愤怒自然会愈演愈烈。左派民主化政府的执政根基就此瓦解。

　　那么，这里就有一个问题，即便是对现任政府不满，那换一个政党不就完了——就像2年前劳工党下台，上台的依然是中左色彩的民主阵线和社会民主党执政联盟。为什么这一次，巴西人直接把民主化左派势力彻底抛弃，转而去支持极右崇尚独裁的博尔索纳罗？

　　这是个很有意思的问题。毕竟西式民主可是巴西人一直引以为傲的，当年为了结束军政府统治，争取西式民主，巴西人也是做了艰苦卓绝的斗争。而左派早年都有着强烈的社会主义色彩，冷战结束后虽然左派逐渐淡化了意识形态，但依然是以维护广大劳工利益为政治根基——换句话说，左派天然更讨穷人喜欢。

　　在穷人占绝大作数的巴西，民众现在不仅抛弃了现政府，甚至抛弃了为自己争取利益的左派，而去支持有着“法西斯分子”、“独裁狂热者”、“种族主义者”标签的博尔索纳罗，这里面就有很大的玄机了。这已经超越了简单政党更替范畴，实际上已经是对巴西传统国家治理模式的改变。

　　这该如何解释？这在本质上，其实反映出一个问题，既在当前国际形势下，左派民主化势力，已经不再适应巴西的国家发展需要。

　　为什么会这样？在解答这个问题之前，我们不妨先思考一下，为什么同样打着社会主义旗号的劳工党、社会民主党等巴西左派势力，没有像东方的社会主义执政党那样，成功推动本国工业化。

　　要说的话，巴西当初搞工业化，还是有不错的条件的。毕竟巴西国土面积够大，人口也不少，资源还特别丰富，20世纪前期也没遭受世界大战和长期内战的破坏。而且巴西由于采用西式民主制度，所以即便是打着社会主义旗号的左派政党长期执政，它也没有像中国那样，因为意识形态问题而遭到西方长期制裁，甚至在融入全球化过程中饱受歧视和打压。所以无论从哪方面看，巴西左派搞工业化，都比他们的东方表兄弟更有基础。

　　但他们却并没有这么做。几十年下来，中国已成长为全球第二大国和最大工业国，而提起巴西，除了足球，在经济方面能让人一下就记起的，除了大豆等农产品，就只剩下亚马逊河流域的矿产和木材。

　　这是左派执政最大的失误，直接奠定了他们今日的败局。但之所以会如此，并不是巴西左派见识不够，而是巴西的西式民主制度，限制了左派的发挥空间。

　　巴西左派是靠工会运动起家的。他们之所以当年能逼退军政府，并在之后的几十年里长期执政，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劳工”这个政治基础。

　　但劳工支持左派，自然也要获取相应回报。劳工要什么？除了政治上更多的权利之外，更重要的还是物质方面的回报——比如工资、工作时长、福利保障等等。

　　左派上台后，当然要满足劳工的要求。但问题在于，劳工的物质回报，必须与经济产业的发展相匹配。资本过度剥削劳工，当然是侵犯他们的利益；但过度袒护劳工，也会严重增加企业的负担，让企业失去竞争力。

　　说白了，这就是个效率与公平的平衡问题。只有效率与公平达到平衡，企业才能正常运行，产业才能够健康发展。

　　但问题是，劳工作为一个独立利益集团，它天然是从自身立场出发，以最大程度攫取利益为目标——换句话说，他们在索取物质回报时，很容易出现过度的问题。

　　这就需要政府来平衡了。政府作为社会治理者，既不能允许资本过度压榨劳工，但也不应该放任劳工过度索求。

　　这一点，巴西左派的中国表兄弟做的是比较不错的。在不同的经济发展阶段，东方执政党综合自身与国际的经济产业发展水平，制定相应标准，来既保障本国劳工的权益，但又不影响企业发展，维护本国产业的国际竞争力。虽然这种做法一开始时对劳工比较残酷（毕竟没办法，本国产业竞争力和工人效率太低），但随着本国产业竞争力的增加，劳工的待遇和保障也能随之改善。

　　但巴西左派却没有这么做。他们的做法，并不是在公平和效率，在劳工和企业之间搞平衡，而是相对更多的袒护劳工。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两国制度不同。中国是一党专政，执政党没有选举压力，所以它能够以更加专业、更加理性客观的角度，来平衡劳工与资方的利益，从长远出发，维护经济的健康发展。

　　但巴西左派不同，他们的执政，是建立在西式民主制度基础上的。巴西每四年就得搞一次大选，这意味着这四年内不能让占选民大多数的劳工满意，接下来执政党就得下台滚蛋。这种选举制度，决定了巴西左派政府不可能从长远利益出发，通过暂时容忍、甚至栖身劳工权益的做法，来培育有竞争力的实业，进而建立完善的工业体系。为了讨好劳工，每隔几年，他们就得大发福利——即便这种撒钱会过度损害企业利益，影响本国工业发展，但为了执政，也顾不得许多了。

　　而换一个角度，巴西左派之所以敢如此罔顾客观经济规律，而过度讨好劳工，其实某种程度上，也是被自己撑死的。

　　如果巴西是个一穷二白的国家，巴西左派这套其实也是玩不下去的——毕竟这么玩，摆明了工业搞不起来，而工业不行，劳工就算短时期内得利，但很快也会因为企业的裁员倒闭而受影响。到时候劳工没饭吃，左派立马就得完蛋。

　　不过巴西左派这套撒钱做派，却成功的搞了几十年。之所以如此，还是因为巴西资源太多，又赶上全球化东风，再加上中国这个工业巨兽崛起，到处狂吞资源，巴西光靠卖淡水河谷的铁矿石，都能赚到大笔收入，这种情况下，左派就是不发展工业，手头也不缺乏买选票的钱，既然如此，他们又有什么动力去冒着得罪劳工的风险，培育工业体系呢？

　　但现在，形势变了。全球化退烧，美国贸易保护，特朗普全球抽血，中国经济转型，这一系列因素叠加，巴西麻烦就来了。没有足够规模和质量的工业体系，卖资源收入又大不如前，巴西经济顿时疲态尽显。而左派的政治基础，决定了他们既不能直接压榨劳工利益，也无法再靠出售资源足够的收入维持国家正常运转，这股政治势力，自然也就不再适应国家发展的需要，逐渐走向了末路。

　　其实，不光是巴西，委内瑞拉、阿根廷也差不多。当年靠着全球化的东风，这些国家的左派还能风光一下，现在全球经济形势大变，左派的先天性缺陷顿时尽显无疑。

　　其实巴西、乃至拉美左派，甚至欧洲左派当下的困境，本质上还是西式民主制度的先天性缺陷决定的。作为以劳工为政治根基的政党，要求维护劳工利益自然理所应当，但这种保护必须要适度，与发展水平相匹配，方能够让经济长久健康运行。但西式选举制度的特点，决定了拉美左派无法顾及长远，只能为自己的执政权而急功近利。这样一来，维护劳工利益这个本来光荣而伟大的政治理念，反而在现实中沦为博取左派政党维护自身政治利益的工具，最终导致了国家的悲剧，也反噬了自己。

　　回到主题，那么，如果博尔索纳罗顺利上台执政，巴西在经济方面会有什么调整？尤其是在全球经济形势震荡，中美经贸博弈加剧的当下，巴西极右派上台后，会采取何种立场？博尔索纳罗到底是会效仿美国，领起路昭，还是会协助中国一起维护既有全球化格局？云石君会根据形势发展，持续追踪解读。

　　本文为云石海外系列187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