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神磊磊：坏人总是糗在误以为自己很有才

大参考

　　一

　　关于电影《江湖儿女》，发生了一场小小的论（吊）战（打）。导演贾樟柯怼了胡编，可能都看到了。

　　要是没看的再贴出来看一下。

　　大概所有人看了都会有同感——此回合胡编稀里糊涂就惨败了。这是压倒性的，贾樟柯这个怼得，完全是居高临下，势如破竹，只轻捻慢拢抹复挑，胡编就狼藉一片了，菜鸟女演员遭遇加藤鹰的既视感。

　　这里就有一个问题，一个惯常写字的人，怎么被一个导演写得大败呢，虽然贾樟柯也是文学系毕业的，也是个老鸟编剧。

　　譬如一场拳赛，胡编是职业的，可是一上了场却到处是漏洞，招式陈旧腐朽，人家正手也打到你，反手也打到你，中间刺一拳也刺到你，像木子美说的，贾樟柯痛快揍完，还炒作了电影，一举两得。

　　其实真正答案就是，胡编没有自己以为的这么能写。换句话说，他长期以来误以为自己很有才。坏人糗就糗在误以为自己很有才。

　　二

　　如果你看武侠小说，就会发现，有些时候坏人声音很大。他们讲话别人不大能反驳，那不是因为坏人有才，而是好人惹不起。

　　田伯光讲话，仪琳不能反驳；赵志敬讲话，杨过不能反驳；段天德讲话，郭靖不能反驳。那不是因为有才，是因为惹不起而已。结果坏人生出一种幻觉，阿哈我口才真好，我好有才。

　　比如我遇到的，周冲，洗稿子大户。我倒不是翻老帐，实在是这个例子太贴切。

　　她就属于是犯了迷糊的坏人，严重误判了自己的才能。这姑娘据说曾自称是在网上的写作者里文笔数一数二、能胜过自己的很少云云。你们去查。

　　她是小圈子里欺负人欺负惯了，就觉得自己很有才，别人吵不过，连带她底下那些助理跟班都觉得自己有才、能吵、超凶。

　　结果洗稿那一架，我还以为她多好的文笔呢，没想到只一回合，稀里哗啦就垮了，牙套都飞了。我目瞪口呆，脑子里就只想到一句话：

　　洒家始投老种经略相公，做到关西五路廉访使，也不枉了叫镇关西！你也敢叫做“镇关西”？

　　三

　　胡编其它方面我不了解，但能确定一点的是，他也是一定长期高度评价自己的文字能力，觉得自己挺有才，高于同行，高出侪辈。别人尸位素餐就他别出机杼。

　　大家一起开会的时候，他座位是坐不到顶好的了，但内心深处一定斜睨前后左右，顾盼自雄：哼哼我能写的他们不能，我想的角度他们都想不出，他们都只会……而我会……哼一群辣鸡……长期以来他就形成了这么一种幻觉。

　　带着这种幻觉，跑到江湖上去打野拳就会出事，三分钟要现原形。

　　在观念的拳台上，只要规则公平不拉偏架，是骡子是马上来一遛就知道。自以为有才那是假的，完全有可能一回合就拉稀，上了场子才发现文采、 论述、逻辑、理论工具无一不落后。

　　比如电影。这个片子才上映，还是一个开放的野拳台。死生各安天命的那种。

　　胡编应该认真重新评估自己真实的写作和表达才能，审视自己的知识构成和理论工具，再决定上还是不上。

　　可惜胡编没意识到。他牙套也不带地就掀起绳子上了。

　　四

　　他那影评，我看其实也没什么主观恶意。估计是叼着牙签看完了，抬手撸了一段，什么“价值取向不积极向上”啊、“充满了负能量”啊、 “鬼片都有人看”啊，等等，老一套。

　　他撸完之后，自己一打量，精致！犀利！调皮！有才！真真是一段立场无比正确、但又有温度的文字啊！可惜只是影评而已，写了就写了，否则更是要在掌心把玩片刻，闭目回味良久，方才依依不舍地发出呢。

　　怎么就没人提醒他，这是个野场子？

　　结果，贾樟柯这个心机boy就回转了身来。

　　仿佛笑傲江湖里这段——

　　“令狐冲回过身来，凝望左冷禅，但见他咬牙切齿，神色狰狞可怖，手中长剑急舞，但在 ‘独孤九剑’之下，无处不是破绽。”

　　——《笑傲江湖》第三十八回

　　于是……啪啪啪……正手、反手……

　　喂你的价值取向……啪啪！……

　　喂喂老子在城里吃馆子都……啪啪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