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立平：脑残是如何发生的

大参考

　　大家好！今天在“观察”这个公众号中，我发了一篇资料性的文章，介绍的是电影《浪潮》故事的原型，这是发生在1967年一个真实的故事。我想《浪潮》这个电影可能很多人都看过，我发的那篇文章的很多朋友留言在说当时看了觉得非常触动。我们可以看到在一个特定的环境下人们是如何发生变化的，特别是人们的思维是如何发生变化的，一个人是如何变成了和原来完全不同的人，并由此形成了重大的社会现象。那么今天我们就接着来进一步谈谈这个问题，就是人们的思想是如何被控制的。或者换句话来说，就是我们经常说的“脑残”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在一月份的时候我写了一篇文章，题目就叫《形成在思维的最小单元进行正常思维的能力》，并且我把这个作为我公众号的宗旨。当然，这个涉及到很多方面。那么今天我们就来着重探讨一下人们的思维究竟是如何被控制的。人的思维其实是个非常奇怪的东西，有时候也是很可怕的东西。思维的扭曲回达到一个非常扭曲的程度，我举一个比较极端的例子。比如在文革的时候，两口子由于政治观点不一致而加入了不同的造反组织。由于立场和观点的分歧，有的甚至走到离婚的地步。对于这样的事情，我相信很多经历过文革的朋友都有印象。这样的事情不能说很普遍，但是也绝非仅有。这样的事情如果放到今天，正常人都会想怎么会这样，政治的观点和立场算什么呢，还有比夫妻关系和家庭更重要、更值得的吗？但是这样的事情在那样的时期，确实真实地发生过。那么这说明什么呢？这说明人们的思维出了问题，用今天的话来说，这就是一种“脑残”。

　　那么这种“脑残”的现象究竟是如何发生的呢？我们把它说得稍微学术化一点，这个问题就是一种什么样的思维方式支配了人们的行为。我们知道所谓的“脑残”，不是一般所说的“傻”。因为一般的“傻”都是往里傻，不往外傻。也就是说都要傻得对自己有利，这是符合人性的。但是“脑残”不一样，脑残的特征是荒唐、荒谬、非理性的、无理由的。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脑残实际上是被控制的思维。那么这样就涉及到一个问题，就是如何控制一个人的思维。从理论上来看，我们由浅到深来说，大体有三种方式。一种是把结论强加给你，你必须得接受这个结论，如果不接受就会受到惩罚，这是一种强制的方式。第二个就是改变你想问题的方式、改变你思维的逻辑，也就是说给你提供进行思维的另外一种框架。第三个就是控制你想问题时、进行思维时所需要的资源和材料。

　　我们先说第一种，第一种是把结论强加给你。这个看起来很简单，其实并非如此。为什么呢？因为在正常的情况下，人们很难理解一种明显荒唐的想法、观点、理念怎么可能通过强制的方式被人们所心甘情愿地接受。实际上这里说的强制、或者说强加，是包含着一系列精致的技术的。比如狂轰滥炸、不断地重复、强烈恐吓的伴随、氛围感染的营造……这个你只要看看那些传销的宣讲会，你看看在那样场合下的气氛，就可以理解其中的道理了。这里我们要注意一点，最简单粗暴的办法其实有时候是最有效的，因为它直截了当。前一段时间我看到有人说了这样一段话：疲劳战术让你丧失学习、思考，这些人之所以成为人的基本技能，让你彻底丧失求知欲和好奇心，经过连续不断的摧残，绝大部分人对这点都很难幸免。

　　第二种就是改变你想问题的方式，最主要的就是提供一种思维的框架。这里有一个道理，我们面对特定的情景、特定事物的时候，都有一个“加框架”（Framing）的过程。这个框架就是“这是什么东西”、“这是怎么回事”、“你对它的一种解释”。那么意识形态是干什么的呢？在很大程度上是干这个的。框架的改变是充满着技巧的。所以人们在研究老人经常被骗的事例的时候发现，骗子经常从非理性的情感需求入手，进而改变你在理性层面思考问题的方式和框架。那么这里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人们是受理智和感情的双重因素支配的。这些骗子最成功的地方就是成功实现你对他感情的接纳，使他们成为被骗者最信任的人。有了这样的前提，老人对他言听计从。

　　那么下面讲第三种，这第三种方法是特别值得我们注意的，也就是控制你想问题的时候所要用的资源。这些资源就是信息。当你使用的资源是很有限的，甚至是片面的时候，那么这样你的思维就集中在一条筋上。在过去历次的政治运动中，那时候为什么要搞移风易俗、斗私批修？就是为了净化你想问题时的资源。那么在现实生活中，你还可以看到使用不同信息资源的人的思维往往有着非常大的差异。每天看电视的人，他的信息主要是从电视中得到的；每天上网的人，那么他的信息主要是从网络中得到的。他们的思维，他们的一些看法就会非常不一样。甚至上网浏览比较正式的门户网站的人和更多浏览自媒体的人，他们的思维有明显的不同。我们生活中经常说一句话：有什么米只能做什么饭。其实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好了，今天就说这么多，以后有机会我们可以从另外的一些方面再来探讨这个问题。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