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立平：世界会进入新冷战或准冷战时期吗？

大参考

　　大家好！今天我们讲一个题目：世界会重新进入冷战状态吗？

　　我刚刚转了一个材料，就是中国进出口银行原来的行长李若谷先生在一个会上的发言，这个发言中他最主要说的是美国对中国的看法已经发生根本性的变化。在这个讲话中，我觉得有几点是需要我们注意的。他说他和美国的一些人士打交道的时候，有个很明显的印象，就是现在美国对中国的看法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这其中包括原来一些对中国比较友好的人士，但是也超越了党派、超越了阶层。总体来说，对中国采取强硬的态度已经成为了共识。包括现在和美国的贸易摩擦，都是在这样一个最基本的背景下发生的。

　　那么为什么会在态度上发生这样大的一个变化呢？最关键的是看法变了，主流的看法过去认为中国通过改革开放，会走上和美国差不多的道路，至少是两者会越来越接近，而不会走得越来越远，这是原来最基本的判断、假定，但是现在美国主流的看法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现在的看法是认为中国现在的意识形态正在回到过去的火车上去，而且中国因为它现在这样的意识形态和经济实力，正在对美国提出挑战，这应当说是他们最基本的判断。所以美国现在的态度变化实际上涉及到中国方向的问题，也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他们觉得原来能忍的东西，现在不能忍了。从中美经济贸易关系现在越来越紧张的态势来看，背后最主要的因素就是这个。

　　上面介绍的是李若谷先生讲话的意思。其实在本月上旬我就写过一篇文章：《世界会不会进入新冷战时代？》。但是这篇文章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地被删掉了，其实这篇文章主要是介绍国外一些学者的相关看法，因为了解别人的看法对于我们认清当前的形势其实是非常重要的。因为大家都知道中美的贸易摩擦在加剧，中美关系也进入一个比较微妙的状态，至少和原来有很大的不同。这样一个贸易摩擦，我们究竟应该放在什么样的框架和思路上去看呢？

　　这个看法还是很不一样的，至少有这样几种不同的看法。一种是把它看成是纯粹的贸易摩擦，这里没什么太复杂的因素，就像之前美国和日本之间、美国和其他国家之间发生的贸易摩擦一样。第二个框架就是冷战的框架，也就是说这样的贸易摩擦和美日之间的贸易摩擦不一样，这里有很多非经济非贸易的因素，也就是政治的和意识形态的、体制的因素。那么这样就有人把贸易摩擦放到冷战的框架中去看。第三个框架就是大国争霸的框架，大家都比较熟悉一个词叫“修昔底德陷阱”，讲的就是这个问题。也就是说现在中美的关系既不是一种单纯的贸易摩擦，也不是刚才所说的充满政治意识形态的冷战，而纯粹就是大国之间的角力。因为美国原来一直是世界老大，中国是一个正在崛起的大国。那么在这个过程中，大国之间的矛盾，特别是关于“由谁来支配这个世界”这样的冲突就会越来越激烈。贸易摩擦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出现的。我那篇文章就是想通过介绍专家学者对冷战问题的看法，来探讨一下世界进入新冷战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如果发生新的冷战又意味着什么，这当中的陷阱可能在哪儿，对我们的影响又会怎么样。

　　其实从我个人的看法来说，我觉得发生冷战对中国不是一件好的事情。这会是一个很大的陷阱，但是客观地说，在现实中确实有很多客观的因素促使形势朝着这个方向走。这些因素，我们至少可以注意这样几点。首先从美国和西方的情况来看，确实这次应当说这次意识形态的色彩并不是很强，但是它把你这样的威胁当作体制的威胁，这个威胁就是通常讲的以政府为主导的举国体制。用西方政治家的话来说，这就是所谓的“国家资本主义”。所以这次你看它对于“资本主义”、“社会主义”这些词就不太用，最主要讲的是政府主导的国家资本主义。这一点你从班农的演讲中，他就说得非常明确。而像特朗普这样务实的政治家，他不怎么使用这些词，但实际上他针对的是这个东西。那么从这边来看呢，也有很强的体制的意识形态的色彩。首先我们把中国的模式看作是一个和西方的模式完全不同的模式，在这一点上来说，虽然表述不一样，但是我们说的和西方说的其实差不多是同一个东西。而且我们不仅仅把这个模式看作是一个能够使得中国成功发展的模式，同时把这种模式看作是可以为世界提出的一种解决方案。所以在这种过程中两种不同的体制、两种不同的模式，这样的含义应当说是明确的，不仅仅是说贸易和利益上的纠纷。

　　那么在价值观的层面，虽然这些年我们意识形态的色彩总体来说和几十年前相比要淡化一些，但是价值观的对立其实仍然是明显的。我们一直在批判普世价值，而且最近这些年意识形态的色彩有越来越强的趋势。现在国际上学者有这样的看法，他们认为这次不会发生冷战，为什么呢？因为意识形态总体来说已经退潮，而没有意识形态就形不成冷战。我个人的看法是，虽然现在的意识形态色彩确实是和像美苏、东西方集团那种冷战的时候相比要弱化，但是在这当中不同的体制、不同的价值观这样的因素是明显存在的，这一点是不能否认的。这里还涉及到一个问题，如果说是冷战的话，它一定是两个联盟的对立。但是这一次能够形成联盟吗？我个人的看法是联盟的因素现在若明若暗地存在着。比如说西方，很多人关注内部贸易的矛盾、贸易摩擦，但是我一定得看到它的价值观是一样的。在未来的对立中，这种价值观会起着重要的作用。从中国这边来说，也不仅仅是中国一家，中国也有若干的盟友，当然中国这些盟友靠不靠得住是另外的一个问题。

　　所以总体来说，我觉得冷战的可能是存在的。当然这一次的冷战和上一次的冷战可能会有所不同。根据目前的情况来说，我觉得把它叫作“准冷战形成的时期”可能更恰当一些。我前面就说过，冷战对中国来说不是好事情。在这样一种情况下，我们要有一种定力，避免陷入这种冷战的陷阱，继续坚持改革开放的方向，真正把自己的事情做好，这才是最重要的。好了，今天就讲这么多，谢谢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