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立平：中国现在应该强调以民生为导向的发展

大参考

　　大家好！今天想谈一个理念型的话题——以民生为导向的经济发展。这个话题其实是从昨天那个话题中引申出来的。

　　大家记得昨天我们谈的是今后一二十年中国经济可能的情况，在讨论的时候，有位网友提了个问题：未来是脱虚入实还是虚拟经济呢？当时我就回了一句话，叫作“以民生为导向的实体经济”。然后我一想这实际上是一个很值得谈一谈的重要理念，就是中国的经济发展要以民生为导向。那有的朋友可能会说这还是个问题吗？这还需要讲吗？确实。原来看，好像不是问题，你发展经济是为了什么呢？还不是为了民生么。但是现在来看呢，这可能是很现实、很实在的问题。因为这当中，我们至少注意到这几点。第一，最近这些年好像把“富国强兵”当成了我们更主要的目标；第二，在实际工作中提倡“大事”，然后把很多资源用在大事上；第三，在中美贸易摩擦日益加剧的情况下，提出要集中资源来“过关”。特别是这后一点，我觉得是一个更需要来考虑的现实的问题。因为在这次贸易摩擦中，你可以看到我们现在在高科技领域存在着巨大的差距，有人说我们的命根子就掌握在美国的手里了，所以我们要自力更生，甚至要不惜一切代价攻克这些高科技领域。这个从理论上来说是没有问题，但是实际上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说在这个高科技的领域中他们站在世界的最前列。如果我们不顾实际的条件，过分集中资源和力量，你看起来好像是在某些重要的领域能取得突破，但是从整体上来说可能会造成未来经济后继乏力。

　　所以我们要特别注意一个问题，就是在外部环境变差、外部压力加大的情况下，不能失去发展的平常心。如果失去发展的平常心，就有可能使这个发展走向变形。前一段时间我写过两篇文章，一篇是《从一段玩笑话来说说未来养老的问题》，另外一篇是《我们现在正在面临一系列棘手的问题》，我想很多朋友已经看过了。这两篇文章一篇谈的是“养老”，一篇谈的是“育儿”。还有一篇可能更重要些，是《真正的大国重器是小民琐事》。这几篇文章看起来说的都是老百姓的生活琐事，但实际上这些生活琐事对一个个具体的人来说，可能就是天大的事情。假如说你生了个小孩儿，没有人给你来带孩子，老人躺在床上没人照顾，你觉得还有比这个更大的事情吗？所以我们的经济发展为了什么呢？我觉得是为了解决老百姓的那些棘手的问题，而在那些棘手的问题上，我们在未来的一段时间要承受的压力是非常大的。这当中很重要的一个问题就是由于中国多少年来的计划生育，同时也由于生活水平的提高、医疗技术的发展，老龄化对于中国来说将来会是非常严峻的问题。年轻人越来越少，老人的寿命越来越长，所以有时候开玩笑说什么叫生活品质，我们说进入后置业时代，人们想活得好一点，想提升点生活品质。但什么是“生活品质”？是几千块钱的一件衣服吗？是十万块钱的一个包包吗？是一个最新款的手机吗？当然这些也都是，可你想当你穿着几千块钱的衣服，拎着十万块钱的一个包包回到家里，七八个八九十岁、百八十岁的老人在床上躺着，你是一个什么样的感觉？这说的还是老龄化这一端，那么从另一端来看，育儿又是一个非常要紧的问题。

　　现在社会竞争越来越激烈，一些年轻人在自己的工作上都已经自顾不暇了，压力非常沉重，然后现在整个社会为了维持人口的再生产，必须要使生育率保持在一定的程度。但问题是生了孩子之后，负担会大大地加重。所以我说的是什么呢？就是这些问题是将来我们在经济发展中要着重面对、着重解决的问题，而且这些问题都不是靠个人能够解决的，甚至你有钱可能都解决不了，这得需要社会化的、专业化的方式来解决这些问题。我说的“以民生为导向的经济发展”就是要面对这些问题，真正切实地解决这些问题。我们应当把重点、目标放在这个上面，以民生为导向的经济当然涉及到很多方面。比如说政府所掌握的大量的资源究竟投向什么样的地方、产业结构的调整等等。

　　我觉得这当中非常重要的一个问题就是“富民”的政策取向一定要明确。年龄大一点的朋友都还会有这样的印象，就是在80年代初、80年代中期的时候，那时候假如说你见到一个日本人、韩国人或者新加坡人，甚至是一个香港人、台湾人，你会是什么样的一个感觉呢？你就觉得这是一个富人，然后像日本、韩国、新加坡，还有中国的台湾和香港这都是富裕的地方，但是这个富人和富裕的地方是哪儿来的呢？实际上就是从60年代中期开始经济起飞的结果。有的地方原来其实比我们还穷呢，比如说像韩国，韩国在50年代的时候GDP只有中国的三分之一。但是这些地方都是通过从60年代中期开始经济起飞的过程，其实到80年代初、80年代中期，也就是二十年，甚至二十年都不到，这些就变成了富裕的地方，老百姓就变成了富人。但是我们想一想，我们改革开放，经济快速发展到今天已经四十年的时间了，时间相对于它的两倍，发展的速度一点都不比它们慢，我们现在富人能有多少？我们有多少人是穷人？或者说现在一般的老百姓在生活中遇到的棘手的问题，我们能解决到什么样的程度？这和我们在发展中的分配的方式有关系。在过去的这些年中，大量的财富创造出来了，但是我们在财富分配上其实是比较偏向国家和政府的，相对来说，老百姓拿到的是比较少的。当然你可以说这很有道理，可以做很多大的事情，但长此以往，这个社会的发展就会缺少自由的动力。

　　在现在的情况下，经济的发展转向民生，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财富要向民间转移，向老百姓的手里转移，包括对民间老百姓手里已经有的财富进行保护。善用、善待这个财富，使这个财富能成为老百姓解决生活中最棘手的那些问题，甚至在消费上能够实现升级、上一个台阶的物质基础。我为什么要强调这些人们似乎已经说了无数遍的道理呢？因为这是很现实的情况，特别是这一段人们强调“举国体制”，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就不能不让人有种担忧，因为举国体制实际上是要集中资源，但是你得知道，集中资源的前提是你能从社会中抽取更多的资源，所以这个情况是我们不能不考虑到的。当然，实现以民生为导向的经济发展还涉及到很多其他的问题，时间的关系，我们今天只能讲到这儿。谢谢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