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石：曾经无比辉煌的法国共产党为何会逐渐衰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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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所周知，进入20世纪，法国的共产国际运动进入了新时代。二战后法国共产党的政治实力达到顶峰，一跃成为法国的第一大党！此后直到80年代初的30多年的时间里，法共的影响力虽然有一定的下滑，但在议会选举中始终能够保持20%左右的得票率，也一直在法国左翼政党中占据重要的位置。

　　但从20世纪80年代初开始，法共进入了持续的衰退期，并把左翼的领导权拱手让与社会党。法共在总统选举和议会选举中的得票率持续下降，沦落为第六大政党，这一衰落趋势至今也未得到很好的遏制。

　　这样一个拥有近百年历史的在法国甚至西欧政治舞台上发挥过重要作用的政党，为什么会在80年代后，从法国的主流政治力量慢慢沦落到边缘化的境地，仅仅成为“一个历史的见证者，一个力图作用于法国社会却束手无策的政党”？这一节中，云石君试着就这个问题做个深入的分析。

　　首先是苏联的干预和苏东剧变的冲击。

　　法共自成立起，就坚定地站在苏联和苏共一边，虽然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探索自身的建设和发展道路，但始终没有完全脱离苏共的模式。二战结束后，国际共运迎来了其发展的黄金时期，在亚欧大陆诞生了以苏联和中国为首的一系列红色意识形态国家，组建了声势浩大的社会主义阵营，为超级大国的苏联自然而然成为社会主义阵营的带头大哥。为了抵抗以美国为首的资本主义阵营，法共不可避免地要受到苏共的长期控制和影响，这引发了法国民众的不满。

　　在此期间，法共也曾尝试过脱离苏共的控制，走上独立自主的道路，但却屡屡被苏共打回原形。譬如1977年，意大利、法国、西班牙三国共产党领导人签署了《马德里宣言》，全面阐释了“欧洲共产主义”的基本主张，宣告了三国共产党将根据自己本国国情，独立自主地制定内外政治路线。但是，这种独立宣言却引发了老大哥苏联的极大不满，彼时的苏联正带领社会主义国家阵营跟西方列强厮杀正酣，苏共显然不希望欧洲共产党完全脱离自己的控制。最终的结果是，《马德里宣言》在苏联的压力下宣告破产，左翼联合崩溃，马歇与法共不得不重新表示对苏联的忠诚，放弃了“欧洲共产主义”路线。

　　为了跟上苏共的节奏，法共甚至在面对苏联入侵阿富汗等国际焦点问题时，坚定地站在苏联这一边，这种亦步亦趋的外交态度引起了法国国内民众的反感，使法共在左翼竞争中处于更加不利的位置，也为后来的选举失利埋下了危机的种子。

　　东欧剧变，给东西方共产主义运动以及各国共产党的发展带来了极大的冲击，共产主义的合法性受到了国内外广泛的更加强烈的质疑，加上之前软弱的外交政策，法共成为国内公众和媒体抨击的对象，他们甚至要求解散法共。

　　与此同时，苏联解体还使得法共失去了强大的依靠，导致法共内部思想路线出现动摇和混乱。在此之前，虽然法共已经开始探索符合自身条件和外部环境的发展道路，但却自始至终没有脱离苏共所创造的总体框架和路线，而苏东剧变否定了苏联式的共产主义革命和建设模式，也就同时否定了法共一直坚持的路线。接下来该如何走？法共内部没有任何思想准备，党员的信仰开始动摇，离心现象日益严重，使得法共的衰退逐渐呈现出加速的趋势。

　　其次，美英等国分化左翼阵营，使得社会党坐大，法共势力受到严重削弱。

　　二战结束之后，面对西欧各国百业待兴的局面，美国开始通过经济援助政策，分化西欧的左翼联盟，意大利、比利时等国家内阁中的共产党成员相继被驱赶。1947年3月，随着东西方关系的持续恶化和冷战的加剧，为了获得国际复兴开发银行2.5亿美元的援助贷款，法国社会党领导的内阁接受了将共产党排挤出政府的条件，重新组建了一个亲美的联合政府，这对法共而言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

　　眼见法国左翼联盟在西方的精心策划下有分裂的趋势，身为社会主义老大哥的苏联不仅没有想方设法弥补裂隙，反而充分发挥老毛子以硬碰硬的传统作风，对法国社会党各种排挤敌视。这种美国拉拢、苏联排斥的情况使得社会党与苏联决裂，同时也与法共的距离越来越远。自身的不足与外部的压力导致法共在许多问题上只能采取妥协。为了实现左翼的执政，法共不得不修改自己的选举纲领，并且违心地号召自己的选民投票支持社会党。

　　在法共的政策整体右倾的情况下，法共与社会党的界限逐渐变得模糊，作为传统中左翼代表的社会党大量蚕食了法共的支持者，同时，作为传统左翼以及极左的法共支持者也对法共的政策不满，使之丧失选民的基本盘，在此后的一系列选举中面临尴尬境地。

　　再次，二战后经济基础的变化使得革命色彩浓厚的法共逐渐失去民心。

　　从二战结束到70年代中期，在第三次科技革命的推动下，法国经济进入高速恢复和发展期，1959年-1974年，法国国内生产总值平均增长率达5.7%，在发达国家中居第三位。这次科技革命带来了巨大的财富，使得法国有余力为社会底层提供更好的基本工作保障和福利兜底，劳资关系缓和。到20世纪70年代，法国已经建成了典型的福利国家。

　　在此过程中，以底层阶级为依托，主张暴力革命的红色意识形态正在逐渐丧失其社会基础。大家日子又不难过，干嘛去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搞革命呢？而主张对资本主义进行修补的改良主义，逐渐成为法国的思想主流。

　　而在70年代中后期，随着石油危机的爆发，法国国内的经济增长率逐渐放缓，通货膨胀率居高不下。这样的情况下，法国左翼政党相继失利，作为最具有革命性质的法国共产党由于坚持国有化等一系列纲领，未能赢得民众的信赖，而同时期的社会党则选择了彻底褪去革命的痕迹，以适应时代的潮流。经济思想上，新自由主义经济思潮开始占据主流，这就使得法共的处境越来越尴尬。

　　最后，社会结构的变化，使得中间阶级迅速扩大，削弱了以产业工人为群众根基的法共实力。

　　70年代末到80年代，随着科学技术的迅猛发展和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巨大改变，特别是新兴的信息产业的发展，法国的工业结构产生巨大调整，传统的采掘、钢铁、船舶等工业急剧萎缩，相应的新兴产业要求的是许多具有较高知识水平或者熟练技术的工人。与此同时，法国的第三产业依旧快速发展，中间阶级迅速扩大，到了80年代，法国的中间阶级的数量已经超过了工人阶级。

　　需要说明的是，虽然中间阶层中的很多人也属于雇佣劳动者，但他们在劳动条件、工资收入、社会地位等方面都高于传统工人，少数公务员和管理人员在他所从事的领域内还有部分管理权和经营权，所以他们既呼唤公平和正义，又害怕社会的激烈变革会使自己丧失既得利益。这样，他们在政治上更倾向于接受社会党的改良主义主张。

　　进一步分析，由于社会党的社会基础主要就是中间阶级以及部分工人阶级的中上层，社会结构的变化明显是对社会党有利的；而作为法国共产党传统社会基础的产业工人数量却快速萎缩，这就使得法共失去了赖以生存的群众基础。如果左翼联盟能够继续维持下去，法国共产党尚能在时代的变革中继续获得一席之地，遗憾的是，左翼联盟中社会党与共产党的矛盾越来越大，最终分道扬镳。而且由于群众基础的差异，社会党赢得了更大的生存空间，共产党则被主流社会逐渐抛弃。

　　综上所述，苏联的干预和苏东剧变的冲击，美英等国分化左翼阵营，社会党与共产党的分裂，共同导致了法共在80年代后的盛极而衰，沦落为第六大政党。

　　伴随着法共衰落的则是法国经济的持续低迷，2008年以来，法国经济持续了9年的“极低增长”，经济产出占世界经济产出的比例只剩3.2%，工业倒退、制造业空心化正在成为法国社会最严重的病症之一。

　　为什么法国的制造业和工业会出现空心化？“法国病”的病症究竟在哪里？云石君将在下一节继续为您解读。

　　本文为云石地缘政治系列第183章——法国之第11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