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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尧:精读《资治通鉴》第39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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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5-17 22:23:1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原文】初,始皇尊宠蒙氏,信任之。蒙恬任外将,蒙毅常居中参谋议,名为忠信,故虽诸将相莫敢与之争。赵高者,生而隐宫①。始皇闻其强力,通于狱法,举以为中车府令,使教胡亥决狱,胡亥幸之。赵高有罪,始皇使蒙毅治之;毅当高法应死。始皇以高敏于事,赦之,复其官。赵高既雅得幸于胡亥,又怨蒙氏,乃说胡亥,请诈以始皇命诛扶苏而立胡亥为太子。胡亥然其计。赵高曰:“不与丞相谋,恐事不能成。”乃见丞相斯曰:“上赐长子书及符玺,皆在胡亥所。定太子,在君侯与高之口耳。事将何如?”斯曰:“安得亡国之言!此非人臣所当议也!”高曰:“君侯材能、谋虑、功高、无怨、长子信之,此五者皆孰与蒙恬?”斯曰:“不及也。”高曰:“然则长子即位,必用蒙恬为丞相,君侯终不怀通侯之印归乡里明矣!胡亥慈仁笃厚,可以为嗣,愿君审计而定之!”丞相斯以为然,乃相与谋,诈为受始皇诏,立胡亥为太子。更为书赐扶苏,数以不能辟地立功,士卒多耗,数上书,直言诽谤,日夜怨望不得罢归为太子。将军恬不矫正,知其谋,皆赐死,以兵属裨将王离。

  【白话】当初,秦始皇尊宠蒙氏兄弟,对他们十分信任。蒙恬在外担任主将,蒙毅在朝中参与朝政谋划,素有忠信的美名,因此即便是朝廷各将相,也都不敢与他们一争高下。赵高,出生于隐宫,秦始皇听说他很有能力,又精通法律,故而提拔他为中车府令,又让他教胡亥学习司法判案,胡亥非常宠幸他。赵高曾经犯罪,秦始皇命蒙毅来处理,蒙毅认为赵高依法应处死刑,但秦始皇念赵高办事敏捷而赦免了他,并恢复其官职。赵高既得到胡亥的宠幸,又对蒙氏兄弟有仇怨,于是劝说胡亥,让他诈称秦始皇的遗诏是诛杀扶苏而立胡亥为太子。胡亥同意了赵高的计策,赵高道:“此事若不与丞相合谋,恐怕是不能成功的。”于是拜见丞相李斯,道:“皇上赐给扶苏的诏书和符玺,都在胡亥那里。关于定立谁为太子,这事全在您与我口中的一句话而已,您看这事该怎么办呢?”李斯道:“你怎么能说这种亡国之言呢!此事不是我们这些为人臣子者所应当议论的啊!”赵高道:“就才能、谋略、功勋、人缘以及获得扶苏的信任而言,这五点您有哪一点能比得上蒙恬呢?”李斯回答:“都比不上他。”赵高说:“这样的话,只要扶苏即位,就必定会任用蒙恬为丞相,届时您再想怀揣侯爵的印玺荣归故里显然是不可能的了。胡亥仁慈忠厚,可以立为皇位继承人,希望您能慎重考虑一下而后作出定夺!”丞相李斯认为赵高说得很有道理,便与赵高共同谋划,诈称接受的始皇遗诏是立胡亥为太子,然后又篡改秦始皇写给扶苏的遗诏,指责他未能开疆拓土,建立功勋,致使士兵多受损伤,反而还屡次上书,直言毁谤,日夜埋怨不能早日回到咸阳当太子。将军蒙恬不能纠正扶苏的过失,反而参与其不轨图谋,皆予以赐死,将兵权移交给副将王离。

  【姚注】

  ①赵高生而隐宫,这条记载最早来自于《史记·蒙恬列传》之“赵高昆弟数人,皆生隐宫”,《史记集解》引徐广注:“为宦者。”《史记索隐》引刘氏注:“盖其父犯宫刑,妻子没为官奴婢,妻后野合所生子皆承赵姓,并宫之,故云‘兄弟生隐宫’。谓‘隐宫’者,宦之谓也。”按照刘氏的说法:赵高的父亲遭受过宫刑,妻子沦为官家的奴婢,之后妻子又与别人通奸生子。生下来的孩子继承其名义上父亲的赵姓,并且也遭受了宫刑,所以说赵高兄弟生于隐宫。所谓“隐宫”,就是宦官的意思。

  刘氏的这番注解是毫无根据的胡编乱造。首先,隐宫与宫刑完全是两回事,宫刑就是阉割后成为太监,而隐宫只是政府设置的一些用于安置刑满释放人员的手工作坊。受过刑罚之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残疾,不便于在光天化日下与世人频繁打交道,只能每天避居于手工作坊内劳作,故称其为“隐宫”。从赵高日后精通文字法律来看,其父亲极有可能是管理隐宫的基层官吏,遇见被安排到隐宫劳作的赵高的母亲,从而组建家庭并生下赵高兄弟,故《史记·蒙恬列传》上说:“赵高昆弟数人,皆生隐宫”,与宫刑毫无关系。秦制注重子承父业,又提倡以吏为师,倘若赵高的父亲被阉割了,赵高自己也从小就被阉割了,日后又怎么可能会精通文字法律呢?

  其实,赵高本来就不是宦官,即后世理解的被阉割的太监。让后世产生误会的,主要是在《史记·李斯列传》中,胡亥为赵高辩护时说的“夫高,故宦人也”,但宦人并不等于宦官。《说文》记:“宦,仕也。从宀从臣。”宀(mián),象形字,即深邃的房屋。臣,象形字,其甲骨文、金文的形状皆像一只竖立的眼睛。
  古时,奴隶在主人面前不敢抬头,只能低着头以示俯首屈从之意,而人在低头时,眼睛看上去就呈竖立的形态,故臣的本意就是男性奴隶。宦,则是高门大户里的男性奴隶,引申为君王的家奴,而君王的家奴显然不止是被阉割的太监。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辖境内的百姓皆可视为君王的家奴,故宦有出仕做官之意。如《左传·宣公二年》记:“宦三年矣,未知母之存否。”显然,这里的“宦”绝不是说当了三年的太监,而是说给赵宣子当了三年的奴仆。按《史记·蒙恬列传》的记载,赵高本是赵国王室的远支,母亲曾遭受过刑罚,世代身份卑贱。秦始皇听说赵高很有能力,又精通法律,故而提拔他为中车府令,又让他教胡亥学习司法判案。因此胡亥说“夫高,故宦人也”,是指赵高早年就是他的家臣,而不是说赵高以前就是太监出身。至于要论证赵高不是太监,我们至少可以列出以下三条证据。

  第一,中车府令是执掌乘舆之官,而从秦始皇陵出土的车马御者皆有胡须。秦始皇既让赵高执掌乘舆,负责自己的出巡事宜,则说明赵高必定擅长驾车御马,不可能是被阉割过的太监。

  第二,史书明文记载赵高的女婿叫阎乐,可见赵高是有女儿的。后世宦官掌权后常有广收义子的做法,但却没听说哪个掌权的宦官是只收义女而不收义子的。可见,赵高自己是有生育能力的,不可能是被阉割过的太监。

  第三,在汉代典籍中,有大量文章讨论秦朝灭亡的原因,却未有只言片语讨论到宦官干政,对赵高的指责也主要集中在他执法严苛残暴。南朝范晔作《后汉书》,其中有一篇叫《宦者列传》,这是史籍中首次为宦官作传。在《宦者列传》的开篇,范晔写道:“其能者,则勃貂、管苏有功于楚、晋,景监、缪贤著庸于秦、赵。及其敝也,则竖刁乱齐,伊戾祸宋。”这里面提到六个宦官,其中勃貂、管苏是因为自己有才能而为国家立功的,景监、缪贤是因为推荐贤才而为国家立功的,竖刁、伊戾是给国家带来祸害的。可若要说祸害,竖刁、伊戾给国家带来的祸害程度与赵高怎么能比?范晔不在此将其列入,是因为知道赵高不属于宦官。在《宦者列传》的末尾,范晔写道:“三代以嬖色取祸,嬴氏以奢虐致灾,西京自外戚失祚,东都缘阉尹倾国。”可见在范晔看来,秦朝是因奢侈暴虐而亡国的,因宦官干政亡国的是东汉。事实上,正是因为东汉以及后来的唐朝、明朝饱受宦官干政之苦,所以才穿凿附会地把导致秦国灭亡的赵高说成是宦官。

  【原文】扶苏发书,泣,入内舍,欲自杀。蒙恬曰:“陛下居外,未立太子;使臣将三十万众守边,公子为监,此天下重任也。今一使者来,即自杀,安知其非诈!复请而后死,未暮也。”使者数趣之。扶苏谓蒙恬曰:“父赐子死,尚安复请!”即自杀。蒙恬不肯死,使者以属吏,系诸阳周;更置李斯舍人为护军,还报。胡亥已闻扶苏死,即欲释蒙恬。会蒙毅为始皇出祷山川,还至。赵高言于胡亥曰:“先帝欲举贤立太子久矣,而毅谏以为不可;不若诛之!”乃系诸代。

  【白话】扶苏接到诏书,阅后哭着进入内室,准备自杀。蒙恬道:“陛下正在外地巡游,尚未确立太子是谁。他派我率三十万士兵镇守边关,而令您担任监军,这可是关乎天下安危的重任啊!现在只派个使者前来传达诏书,就要我们自杀,又怎么知道这里面不是有诈呢!我们应该再奏请核实一下,如果确实是陛下的旨意,那时候再死也不迟啊!”然而胡亥派来的使者多次催促他们赶紧自杀,于是扶苏对蒙恬道:“父亲赐儿子死,又何必再奏请核实呢!”随即自杀。蒙恬不肯自杀,使者便将他交给官吏治罪,囚禁在阳周;改派李斯的门客担任护军,然后回去复命。胡亥听说扶苏已死,便想释放蒙恬。此时,恰逢蒙毅代替秦始皇外出向山川神灵祈福后返回,赵高便对胡亥道:“先帝想要举荐贤能而立您为太子已经很长时间了,都是蒙毅一直劝谏他说不可如此,现在不如把蒙毅杀了。”于是下令逮捕蒙毅,将其囚禁至代郡。

  【姚论】

  当扶苏和蒙恬接到秦始皇赐死的诏书时,并不知道始皇已死,故蒙恬仍称始皇为“陛下”而非“先帝”。扶苏是始皇的长子,且天生仁孝,是以秦始皇早有立其为太子的打算。然而,秦始皇又因扶苏性格仁懦,且常为儒生辩护,恐其继位后缺乏治理天下的手腕,故将其派往蒙恬处担任监军,既是希望他能多有历练,也是希望他能够理解治理天下、攘外安内的不易,理解自己采用法家高压政策的不得已之处。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秦始皇这种苦心安排,竟然导致扶苏与蒙恬双双被杀,万世基业亦随之葬送。可是话说回来,即便扶苏能够顺利登基继位,他又能力保大秦帝国不亡吗?恐怕也是不行的,从其接到诏书后的表现来看,扶苏完全不具备担任领袖的素质。蒙恬说得没错,秦始皇虽未立太子,但扶苏已是众望所归,蒙恬手里还掌握着三十万雄兵。如果秦始皇真的是要杀死扶苏和蒙恬,必定会有非常精细的安排,怎么可能只派个使者过来宣达诏书呢?他难道就不怕扶苏和蒙恬联手造反吗?或者换句话说,倘若这个使者不是胡亥、赵高、李斯所派,而是六国派人伪装,那么扶苏也会引颈就戮吗?你就听蒙恬的话,派人再去秦始皇那立奏请核实一下,有什么不可以?这就影响你仁孝的名声了吗?无论是从个人生命、政权稳固还是天下安危来说,扶苏都必须慎之又慎,可他竟如此容易被骗,那么将来又如何能够处理好复杂多变的朝政事务和应对波诡云谲的权力斗争呢?

  【原文】遂从井陉抵九原。会暑,轀车臭,乃诏从官令车载一石鲍鱼以乱之。从直道至咸阳,发丧。太子胡亥袭位。

  【白话】于是车队从井陉(今河北井陉)抵达九原(今内蒙古包头)。当时天气正值酷暑,装载秦始皇遗体的辒辌车开始散发出恶臭味,于是胡亥便指示随从官员在车上装载一石鲍鱼,用鲍鱼的臭味来掩饰尸体腐烂的臭味。胡亥一行从直道抵达咸阳后,为秦始皇发丧。太子胡亥继承皇位。

  【姚论】在得到扶苏自杀、蒙恬下狱的消息后,胡亥争夺皇位的最大障碍已经扫除,加之秦始皇的遗体已经散发出恶臭味,照理说胡亥应该返回咸阳登基,那么他所走的路线就应该是经由巨鹿、邯郸、长子、安邑,再经蒲阪渡黄河回到咸阳,这也正是秦始皇第三次出巡时返程的路线。可是令人奇怪的是,胡亥居然是先朝西北方向抵达九原,然后从九原经直道南下返回咸阳(见第38集中图)。胡亥这样舍近求远,唯一的解释就是这原本是秦始皇第五次出巡时既定的返程路线。虽然扶苏和蒙恬已经被拿下,但胡亥毕竟是最小的儿子,胡亥之上还有二十多位哥哥是有资格继承皇位的。因此,胡亥等人此时仍不敢对外宣称始皇已死的消息,只能沿着始皇既定的返程路线回到咸阳,为了掩人耳目,还特意弄来一石鲍鱼以掩饰始皇遗体散发出的恶臭味。显然,按照始皇既定的返程路线,是要经过上郡的。前212年,扶苏被秦始皇派往上郡去做蒙恬的监军,本年返程时途经上郡,亦必有再度考察扶苏之意,看他在外历练两年是否有些长进,甚至不排除有顺道携其返回咸阳,立为太子的可能。可惜造化弄人,当始皇的车队来到上郡时,扶苏已经被骗自杀,而千古一帝的秦始皇也已成为腐烂的尸体,整日与恶臭的鲍鱼相伴。

  【原文】九月,葬始皇于骊山,下锢三泉;奇器珍怪,徙藏满之。令匠作机弩,有穿近者辄射之。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机相灌输。上具天文,下具地理。后宫无子者,皆令从死。葬既已下,或言工匠为机藏,皆知之,藏重即泄。大事尽,闭之墓中。

  【白话】九月,将秦始皇安葬在骊山皇陵。墓穴挖得非常深,将熔化后的铜汁灌入,以堵塞地下的泉水。又运来各种奇珍异宝,以藏满墓穴。下令工匠制作暗藏机关的弓弩,但凡遇到穿入靠近墓穴的人,当即自动发射。在陵墓内挖掘出百川、江河、大海,用水银通过机械灌输运送。墓穴顶部有天文图像,底部有地理模型。后宫嫔妃中凡是没有生育子女的,全部下令陪葬。下葬之后,有人说工匠们在陵墓中制造各种机关,深知其中的秘密和窍门,陵墓内的宝藏如此贵重,机密很容易泄露出去。于是,等始皇的葬礼结束后,那些工匠也全部被封闭在墓穴之中。

  【原文】二世欲诛蒙恬兄弟。二世兄子子婴①谏曰:“赵王迁杀李牧而用颜聚,齐王建杀其故世忠臣而用后胜,卒皆亡国。蒙氏,秦之大臣、谋士也,而陛下欲一旦弃去之。诛杀忠臣而立无节行之人,是内使群臣不相信而外使斗士之意离也!”二世弗听,遂杀蒙毅及内史恬。恬曰:“自吾先人及至子孙,积功信于秦三世矣②。今臣将兵三十余万,身虽囚系,其势足以倍畔。然自知必死而守义者,不敢辱先人之教以不忘先帝也!”乃吞药自杀。

  【白话】秦二世想要杀死蒙恬兄弟二人。其兄长的儿子子婴劝谏道:“赵王迁杀李牧而用颜聚(见前229年事),齐王建杀前代忠臣而用后胜(见前222年事),最终都导致国家灭亡。蒙氏家族是秦国的重臣谋士,现在陛下却打算将他们一下子全部除掉。诛杀忠臣而立无节操德行之人,这样在内将使得群臣不信任,在外使得将士离心的!”二世不听劝告,遂杀死蒙毅和内史蒙恬。蒙恬道:“我们蒙氏家族自先祖以来,在秦国建功立业、树立忠信已经有三代了。如今我领兵三十余万,虽然身体被囚禁,但势力仍足以起兵反叛。可我虽明知必死却仍然还要恪守忠义,是因为不敢辱没先祖的教诲,不忘记先帝的恩德啊!”于是吞药自杀。

  【姚注】

  ①子婴:关于子婴的身份,后世史家众说纷纭,即便是司马迁《史记》中的记载也多有冲突。按《史记·李斯列传》的记载是“始皇弟”,即胡亥的叔叔辈,按《史记·秦始皇本纪》的记载是“二世之兄子公子婴”,即胡亥的侄子辈。按《六国表》的记载是“二世兄子婴”,这句话有两种解读,一是二世之兄(名)子婴,即胡亥的兄弟辈;二是二世之兄之子(名)婴,即胡亥的侄子辈。《李斯列传》之《集解》在“始皇弟”下引徐广说:“一本曰‘召始皇弟子婴,授之玺’。”按照这个版本,同样是两种解读,一是始皇之弟(名)子婴,即胡亥的叔叔辈;二是始皇之弟之子(名)婴,即胡亥的兄弟辈。其实,子婴就是秦始皇的同父异母弟成蟜的儿子,《资治通鉴》称其为“二世兄子子婴”是错误的。

  当初,秦国公子嬴异人在邯郸为质时遇到吕不韦,与吕不韦所献之赵姬生下嬴政,随后赴秦投靠华阳夫人,被太子安国君(即秦孝文王)立为继承人。嬴异人的生母夏姬是韩国人,为嬴异人又娶了一位韩国女子,生下了成蟜。前251年,安国君继位为秦王,立嬴异人为太子,赵国将留在邯郸的赵姬和嬴政母子送回秦国。秦孝文王正式登基后仅三天就去世,嬴异人继承王位(即秦庄襄王),尊嫡母华阳夫人为华阳太后,尊生母夏姬为夏太后。由于嬴异人是通过吕不韦得以投靠华阳夫人的,赵姬又是吕不韦所献,故以华阳太后为首的楚系外戚支持立嬴政为太子,而以夏太后为首的韩系外戚支持立成蟜为太子。凭借华阳太后的绝对权威和楚系外戚的数代经营,最终被确立为太子的是嬴政。前247年,秦庄襄王去世,嬴政继位为秦王,朝政大权掌握在吕不韦手中。按《史记·秦始皇本纪》记载:“(秦始皇)七年,夏太后死。八年,王弟长安君成蟜将军击赵,反,死屯留,军吏皆斩死,迁其民於临洮。”成蟜在夏太后死后次年举兵谋反,无论成蟜是真的谋反,还是被诬陷谋反,都必定是失去夏太后的保护伞后的无奈之举。嬴政生于前259年,成蟜当比嬴政小三岁,生于前256年。成蟜谋反身死是在前239年,时年仅17岁。成蟜出征前已有一子,因其时尚为婴儿,故取名为婴。嬴婴的生年当在前240年或前239年,而胡亥的生年在前230年,故称嬴婴为“二世兄”。由于嬴婴属于成蟜一系,在继承权上不对胡亥构成威胁,故而才能在胡亥屠戮宗室时得以逃过一劫,甚至还敢在胡亥杀害蒙恬、蒙毅兄弟时出言相劝。

  ②蒙恬之祖父蒙骜,蒙恬之父蒙武,以及蒙恬、蒙毅兄弟,皆为秦立有大功。

  【姚论】

  当胡亥听说扶苏已死的消息时,就曾打算释放蒙恬。现在子婴劝胡亥时说诛杀蒙恬是“诛杀忠臣而立无节行之人”,胡亥也没有生气,可见胡亥并非不知道蒙氏的忠义。这里非常值得注意的是史书对于蒙恬的称呼“内史恬”。内史,是首都最高军政长官,蒙恬领三十万精兵常年在北境抵御匈奴,却仍然能兼任秦朝的首都最高军政长官,足见秦始皇对其是何等宠信,亦可知李斯为何对其这般忌惮。胡亥将蒙恬在北境的兵权拿下转交给王离后,其内史的职位尚未剥夺,故称蒙恬为“内史恬”,这就是蒙恬说自己虽被囚禁却仍有实力反叛的底气所在,亦是胡亥明知蒙氏忠信却不得不将其诛杀的原因所在。毕竟蒙氏早已立下不赏之功,又拥有如此庞大的势力,不将其置于死地,整个胡亥集团都将寝食难安。

  【原文】扬子《法言》曰:或问:“蒙恬忠而被诛,忠奚可为也?”曰:“堑山,堙谷①,起临洮,击辽水,力不足而尸有馀,忠不足相也。”

  【白话】扬雄《法言》道:有人问:“蒙恬忠诚却被诛杀,那还要忠诚干什么呢?”回答是:“蒙恬为秦修长城,挖山填谷,西起临洮,东接辽水,用处不大却横尸遍野,他的这种忠诚,是不足以称道的。”

  【姚注】

  ①堑(qiàn),挖掘;堙(yīn),填塞。

  【姚论】

  按《史记·蒙恬列传》记载,蒙恬在被逼自杀前曾喟然长叹道:“我究竟对上天犯了什么罪?为什么没有过错却要身死?”过了很久,才慢慢说道:“我的罪过本来就该当死罪啊!从临洮到辽东,我修建连接一万多里的长城,这中间怎么可能没有切断地脉的地方?这应该就是我的罪过了。”于是吞药自杀了。

  对此,司马迁在“太史公曰”中评论道:“我去北方边境,从蒙恬开辟的直道返回,沿途考察蒙恬为秦朝修建的长城和边塞堡垒。他挖山填谷,连通直道,这确实是太耗费百姓的人力物力了。当时正值秦国刚灭掉其它诸侯,天下人心尚未安定,战争的创伤尚未修复,可是蒙恬身为名将,不在此时极力劝谏秦始皇拯救百姓的急难,赡养老人,抚育孤儿,使百姓过上安定的生活,反而逢迎秦始皇的心意,大规模修建长城,他们兄弟被诛杀,这难道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吗?又怎么能归罪于地脉呢?”

  可以看到,蒙恬自己、司马迁和扬雄都认为蒙恬被杀与修建万里长城有关,但三人的着眼点又各有不同。蒙恬认为自己修建长城时切断了地脉,所以理应遭受被逼死的报应。对于今天的我们来说,可以理解蒙恬当时的委屈和苦闷,但显然不能认同他将这种迷信作为理由。司马迁认为秦国在统一天下之初应当与民休息,以修复战争创伤,而不是大规模地兴建工程,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这无疑是正确的。可是,司马迁指责蒙恬不能极力劝谏秦始皇,这就有点强人所难了。秦始皇是何等强硬专断的性格,司马迁又不是不知道。扶苏是秦始皇的长子,众望所归的皇位继承人,才只是劝秦始皇对儒生不要太凶狠残暴,就惹得秦始皇勃然大怒,把他赶到上郡去作监军。蒙恬虽然深受秦始皇的宠信,但说到底也不过是员武将,又岂能左右秦始皇既定的国家战略?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这未见得不是件好事,更何况执政者还是秦始皇这样雄才大略而又独断专行的君主。扬雄说蒙恬修建万里长城“力不足而尸有馀”,这话是有失偏颇的,长城对于中原民族抵御北方草原民族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不仅功在当代,而且利在千秋。我们可以认同司马迁指责秦朝修建长城太过操切,但不能认同扬雄认为长城本身用处不大的说法。不过,扬雄说蒙恬的这种忠诚“不足相也”的结论是对的。当初,蒙恬对秦始皇无比忠诚,秦始皇对蒙恬也可说是无比宠信,可惜的是,秦始皇死了,继位的是胡亥。蒙恬此前从未对胡亥表现过忠诚,胡亥也不相信未来的蒙恬会对自己绝对忠诚,他认为蒙恬真正效忠的对象是扶苏。试想,如果秦始皇安然抵达咸阳而后传位给扶苏,蒙恬还会这样无过而受死吗?因此,蒙恬的忠诚之所以“不足相也”,不是因为他逢迎秦始皇的意志去大规模修建长城,也不是因为长城修建得“力不足而尸有馀”,而是因为在极权统治下,衡量臣子忠诚与否的标准,从来就不在于其为国家做出了多少贡献,而只是在于君主的主观感受。君主认为他是忠诚的,那他就是忠诚的;君主认为他不是忠诚的,那么他就不是忠诚的。功劳越大,品德越好,威望越高,这不但不会打消君主对他的疑虑,反而会增加君主对他的疑心。

  【原文】臣光曰:始皇方毒天下而蒙恬为之使,恬不仁可知矣。然恬明于为人臣之义,虽无罪见诛,能守死不贰,斯亦足称也。

  【白话】臣司马光认为:当秦始皇荼毒天下时,蒙恬甘愿受他驱使,其不仁义之处可想而知。不过,蒙恬明白为人臣者应遵守的道义,虽然无罪而被处死,但仍能宁死不生二心,这是值得称道的。

  【姚论】

  秦始皇统一天下以及之后的施政,有功的一面,也有过的一面。蒙恬作为秦始皇的心腹爱将,自然同样是既有功的一面,也有过的一面。司马光因讨厌法家,故而将秦始皇统一天下称为“毒天下”,连带着把尊奉秦始皇将令的蒙恬称为“不仁”之人,这显然是有失偏颇的。按照司马光的观点,蒙恬应当拒绝秦始皇的错误命令,即“从道不从君”,这样才能算做仁义之人。可是秦始皇修建长城的命令就算再错误,也不会比胡亥派使者杀死他和扶苏错得更离谱。那么,按照“从道不从君”的精神,蒙恬就应该拒绝执行命令,以保全扶苏的性命,进而保全大秦的社稷才是,又怎么能够束手就擒,之后又服毒自杀呢?司马光怎么又会认为蒙恬“虽无罪见诛,能守死不贰”的行为是明于为人臣之义,是值得称道的呢?我们且不论蒙恬唯君命是从的做法是否正确,但至少他的价值标准是前后一致的。反倒是司马光,前面指责蒙恬甘愿受秦始皇驱使是“不仁”,后面又称赞蒙恬甘愿被秦二世逼死是“明义”,其评价标准实在是太过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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