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鲁郑：金正恩是怎么把一盘“死棋”下活的

大参考

　　金正恩在金特会之前秘密访问北京，震撼全球。世界不由得再次对这位年轻、就任前并无足够历练的朝鲜领导人刮目相看。在大国环绕、外部环境极为复杂险恶的情况下，其外交战略之高明、手腕之高超细腻，想象力之丰富大胆，确乎令西方当今领导人汗颜。

　　当然，金正恩的收获并不限于展现其能力，而是进一步巩固了他在国内的合法性。金正恩上任五年来，由于核试验、张成泽等问题迟迟无法访问中国。没有中国的背书，这对金正恩在党内和民众心目中的合法性是很大的一个不足。以我个人的观察，金正恩实际上非常重视中国的作用。几年前中共常委刘云山访问朝鲜庆祝劳动党成立七十周年，面对山呼海啸的民众，金正恩极力展现他和刘云山的亲密。我当时也应邀参加庆祝仪式，这一幕尽收眼底。

　　可以说，从历史传统和现实需要来看，朝鲜政权的内部合法性来自血缘，外部合法性则来自中国的承认。这一次访华，如何应对美国固然是很重要的议题，但最重要的还是向国内外展现了中国的支持。

　　而金正恩访华，再一次打破外交孤立，把朝鲜半岛的主导权握在手里。现在看来，他通过拥核达到和美国直接对话的目的，又打美国牌实现了访问中国。访问中国又成了他面对金特会时的底牌，真可谓一举打通任督二脉。

　　此前，他更通过奥运外交，成功缓和了和韩国的关系。双方高峰会谈在即，反倒是日本被边缘化。

　　金正恩能如此在大国间纵横开阖，首要的自然是能力。这种能力除了家庭环境的耳喧目染之外，更主要的还是天分。

　　他上任之初，立足未稳，以他姑夫为首的八大抬棺大臣是实际的领导者。不过几年他就将其一一铲除。在这一过程中，他不惜屡屡冒犯中国。随后他一意孤行发展核武器，终成新核国家。这一作法更令中国恼怒，也触怒了美国。然而，就在外界认为一切都进入死局之时，他却以弃核为手段，以退为进，达到所有梦寐以求的战略目的：同美国总统直接会谈、中国接受他的访问。恢复中朝特殊关系。尤其是迫使加诱使美国接受谈判，更是前所未有的突破，令积贫积弱的小小朝鲜成为事实上的大国。仅此一点，其业绩就已超乃祖、乃父。

　　不过仅有把握时机的能力，对于一个并不能真正决定自己命运的小国来说仍不足够，这还需要一定的运气。这方面，朝鲜也是出奇的好。

　　一是主张对朝友好，希望以对话、和解方式解决问题的文在寅赢得大选。这一方面给金正恩调整战略提供了台阶和机会，更重要的是，韩国在朝鲜和美国之间起到了重要的可信任的桥梁作用。韩国既是美国的邻国，更是朝鲜半岛问题上的当事国。它的立场，对美国影响巨大。美国最终接受与金正恩会谈，与韩国立场的转变密不可分。

　　二是美国选出了毫无经验、缺乏学习能力、不胜任的特朗普总统。特朗普就职一年多，尚有70%的职位没有任命，已经任命的官员更换率高达40%！特朗普非常重视朝鲜问题，可是他居然到现在连驻韩大使都没有任命。身边连一个真懂朝鲜问题的专家也没有。

　　还记得习主席第一次会见特朗普时，曾用了十分钟给他讲了朝鲜问题，居然把他说服了。本来，这样的工作是要在会谈前由特朗普的幕僚或智囊来完成的，更何况中国和朝鲜是什么特殊利益关系，中方如何能做到中立客观？但特朗普却公开炫耀习主席的讲解，很以为荣。首次习特会不到一周我就去了美国，所遇到的智库学者无不感到羞愧至极。由此可见特朗普的治国水准。

　　现在看来，特朗普的水平实在和金正恩不在一个水平。假如是希拉里，朝鲜就没有这样的操作空间。

　　三是特朗普为了中期选举频频向中国发起贸易战。在这种情况下，朝鲜作用上升，中国也需要朝鲜牌应对美国的挑战。

　　本来，过去的一年，中美关系是最为稳定的。美国和俄罗斯继续对抗，和德国公开撕破脸，退出巴黎气候协定令法国恼怒在心只是不能发作故意克制而已，退出TPP令日本受到重创，但限于自身从属国的地位而强言欢笑。由于承认耶路撒冷为以色列首都而得罪所有伊斯兰国家。他由于屡屡对英国出言不逊，到现在也还未能访问英国。

　　可以说所有的大国中，只有中国在保持尊严的前提下保持了双边关系的稳定。

　　然而，一进入2018年，支持率一直走低的特朗普为了年底的中期选举，向中国发起了一轮又一轮的贸易战。虽然这只不过是商业交易过程的虚张声势，谁都明白不可能成真，但其对中国带来的挑战却仍然是严峻的。

　　在这种情况下，朝鲜对于中国的份量和作用上升，中朝恢复关系自然要提上议程。金正恩敏锐的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以弃核和与美国谈判为底牌，拿到了访问中国的入场券。

　　可以说，能力加运气，给了金正恩在大国间挥洒的空间，也令其获得了与其国力极不相称的影响力和关注度。就他的年龄而言，未来国际社会将长期打上他极富个性的烙印。

　　这里要多说一下的是，中朝恢复关系，中国同样是赢家。一是显示了中国依然是朝鲜半岛问题最重要的力量。那种认为中国已经被边缘化的看法不攻自破。不是朝鲜不想独立解决问题，而实在是离开中国根本不可能有能力去解决。

　　二是中国重新恢复了对朝鲜的影响力。当双方关系倒退或紧张的时候，中国难以有效影响朝鲜，或者要影响必须付出巨大的成本。在双方关系恢复正常时，这种影响就是自然而然的。

　　三是朝鲜重新成为中国一张对付美国的牌。过去美国希望利用中国的影响力来解决朝鲜半岛核问题，现在中国则可利用朝鲜解决中美的各种利益冲突。

　　四是中朝关系恢复正常，确保了东北部边境的安全。这有几层含义。首要的自然是核安全。中国不用担心朝鲜的核试验万一失控对边境造成的污染。其次自然是不用担心朝鲜政权崩溃引发的东北亚失序。现在看来金正恩还是理性和有逻辑的，不会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和政权开玩笑，至少比特朗普要靠谱。

　　五是中国在面对韩国时也有了更多的筹码。随着朝鲜半岛局势的演变和中国大有重新主导这一演变的态势，一直令中国极为不快的萨德问题也到了解决的时候了。

　　六是双边经贸关系恢复正常可期。虽然中朝贸易额有限，对整个中国意义不大。但对于东北来说则仍然有相当份量。东北作为老工业基地，经济转型难度很大，和朝鲜的边贸还是有一定的作用，特别是民生领域。如果从东北转型的角度来看，中朝双边贸易还是有期特殊作用。

　　最后是东北亚的稳定，也有助于中国政府用更多的精力解决内部问题，包括两岸关系。

　　从根本上讲，朝核问题的解决，取决于外部世界能够给朝鲜提供什么回报，这有两点朝鲜是最需要的，第一是提供外部的安全，第二是巨额的经济援助。这两个方面中国和西方虽然都能够发挥作用，但意义不同。西方这两方面如果做出承诺，就意味着西方承认朝鲜政权的合法性，意味着西方不再视朝鲜为威胁，也不再威胁朝鲜。

　　现在朝鲜以弃核为手段，赢得满堂彩。应该说如此费尽心机和大费周章之后，金特会一定会有成果。但问题在于是否能够被各方积极的执行。上世纪金正日和克林顿政府也曾达成协议，但美国和日本消极兑现承诺，引发朝鲜猜疑。等到小布什政府上台，更把协议废掉了。所以，现在就说半岛无核化已成定局还为时过早，变数仍然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