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石：为什么革命如此残酷——法国大革命的凶残逻辑

大参考

　　18世纪末期，伴随着启蒙运动的逐渐兴起，法国爆发了一场声势浩大席卷全国的革命，统治法国多个世纪的波旁王朝在三年内土崩瓦解。

　　法国爆发大革命初衷是追求自由、平等、民主，但其过程和结果却充满了暴力与恐怖，它以异常激烈的手段摧毁了旧秩序，但接踵而来的却是暴力、恐怖和屠杀。从国王、王后、教士、贵族，到雅各宾党人，纷纷被押上断头台。这种大规模的屠杀行为让整个欧洲感到颤栗、恐怖，革命中的残暴和恐怖，不仅至今让人们心有余悸，而且还成为政治哲学和历史哲学的一个尖锐问题：革命是否就是暴政的别名？英国著名政治学家、保守党精神领袖博克在《法国大革命》一书中提出，法国大革命摧毁了西方的风俗和道德，可能把整个欧洲引向暴政。因此，英国宁可不改革也不要法国大革命。

　　为何法国大革命会如此残酷血腥？作为欧洲思想解放中心的法国，为何会催生出暴政与独裁的邪恶之花？这一节中，云石君试着对这个问题做个分析。

　　首先一点，大革命前，法国是欧洲大陆上工商业最发达的国家，其经济发展水平与英国不相上下。这就意味着法国家底厚实，经得起各方势力的折腾。

　　德国统一前，作为名符其实的欧陆第一强国，法国可谓是文明昌盛，在当时的欧洲大陆拥有巨大的政治和文化影响力。封建专制王朝的一大优点，便是可以凭借其强大的政治强力，维持国内的政治统一和稳定，而这种政治上的长期稳定又保证了法国国力的稳步提升。当时的法国拥有压倒欧洲诸国的2000多万的庞大人口（英国、普鲁士都只有几百万人），而且法语是当时欧洲上层社会的通用语言，其文化辐射力就如同今天的美国一样。

　　总之，当时的法国，商品经济高度发达，物质文明水平高，即便与英国相比，其经济发展水平也不遑多让，这就使得法国在大革命前积累了雄厚的资本。一般情况下，阶级斗争往往伴随着革命，尤其是社会革命，往往伴随着刀光剑影和血雨腥风。但是，这种革命所带来的破坏性却是与家底的丰厚程度成正比的。家底越厚实，对国家和社会造成的破坏性也就越大。

　　对于这个问题，我们不妨举个例子。先秦时代令人热血沸腾的大规模会战，事实上只是普通规模的战役。由于当时的人口和资源本就有限，双方投入兵力有限，战争持续时间也很短，所引发的破坏性也相对有限。即便是一场战争输了，厉兵秣马准备三年，又可以卷土重来，继续参与到诸侯争霸的游戏中。

　　但是，随着人口和资源的不断增加，革命乃至战争的破坏性越来越大，动辄流血漂橹，伏尸百万。譬如晚清的太平天国战争，这场历时十四年之久、席卷东南半壁江山的农民起义给当时的中国造成了空前的浩劫，死亡人数达数千万之多。狂飙过去许多年后，曾经广袤富庶的江南大地依然是满目疮痍，残破萧条，一片凄凉。人烟稠密的长江中下游流域，因地处风暴中心，为太平军和清军往复争夺烧杀之区，更是一片劫灰，生灵涂炭。这种破坏在太平天国覆灭后的几十年内都没有得到完全恢复。

　　当时的法国在经历了生产技术革新和海外殖民扩张后，积累了大量的资源和财富。而凭借着这样一份厚实的家底，法国大革命中各方势力为了争夺利益不惜大打出手，毕竟底子厚，即便这场冲突纷争的负面影响会扩大到整个社会，造成惨重的后果也可以扛得住。因此，这场持续了数十年的纷争给法国社会造成了严重的灾难，资源和财富被大量消耗，在它狂飙式的推进过程中，逐渐走向了暴力与血腥。

　　其次，从广义上看，法国大革命其实是传统贵族和资产阶级之间的博弈，二者实力此消彼长，使得其博弈过程残酷而又漫长。

　　新航路的开辟后，随着法国海外市场和殖民地的不断扩大，海上贸易日渐隆盛，为本土带来了源源不断的利润和关税收入，其本国的实力得到了极大地增强。这种从海外直接粗暴攫取利益的方式固然爽，但这部分利益的攫取，主要依靠的不是生产技术的革新进步，而是武力的攫取——这些利益自然主要集中到了当时掌权的封建权贵手中。

　　问题在于，除了封建权贵这股传统势力，当时的法国还有一股势力，那便是资产阶级。

　　文艺复兴后，随着生产技术的发展和生产关系的变化，资产阶级进行资本原始积累的速度加快，法国资产阶级的力量逐步崛起。而随着法国封建统治的加强，封建制度对资本主义经济发展的束缚也越来越多，法国资产阶级日益感到政治地位与经济实力愈来愈不相称，他们对关卡制度、行会条例和不公平的征税制度极为不满，特别反对贵族和教士的特权。面对愈发保守反动的封建势力，资产阶级迫切需要一个建立“理想王国”的蓝图，这就使得传统势力与资本主义之间的矛盾日渐加深。

　　法国当时的物质发展，是资本主义带来的生产力提高，与海外收益攫取的获得双线齐头并进。之前社会发展和两派矛盾累积过程中，资本主义与传统势力此消彼长的效应并不明显，大革命前的法国被称为“欧洲封建势力的堡垒”，国内封建势力或者说保皇党很顽固、强大，这就意味着法国封建势力依然有很强大的实力，没那么容易三下五除二被搞垮。双方势均力敌、旗鼓相当，各有资源，从1830年的“七月革命”一直到1848年“二月革命”，双方展开了耗时日久的拉锯战，国内局势动荡不安，导致民众苦不堪言。

　　再次，欧洲强国对法国大革命的干涉，也使得法国大革命历经波折和反复，迟迟难以稳定下来。

　　1789年爆发的法国大革命，像晴天霹雳一样，强烈震撼了欧洲的封建制度。法国国民公会竟然把自己的国王送上了断头台，这引起了欧洲各君主的恐慌和仇恨，他们将新成立的法兰西第一共和国列为“弑君共和国”。俄国沙皇叶卡特琳娜二世诅咒法国大革命是“法兰西瘟疫”，扬言将全力表示反对。

　　以第一次反法联盟为例，当时的反法联盟中，聚集了英国、奥地利、普鲁士、西班牙、葡萄牙、荷兰、撒丁王国、那不勒斯王国和德意志联邦等国，几乎整个欧洲都与革命的法国相对抗。当年夏天，在国外反革命势力的煽动和支持下，国内王党分子策划并发动了一系列反革命叛乱，企图推翻以雅各宾派为首的革命政权，恢复波旁王朝。关键时刻，雅各宾派实行全民总动员，募集了42万军队抵抗反法联盟，经过重重困难，最终瓦解了反法联盟。

　　即便是在第一次反法联盟被法国击溃后，欧洲各国也不死心，趁次年拿破仑远征埃及之时，英国海军再度出击，切断拿破仑军队和本土的联系，并再次组建了第二次反法联盟。危急时刻，拿破仑秘密回国，在夺取政权后奋起反击，逐一击败了奥地利和英国，第二次反法同盟垮台。

　　即便如此，欧洲各国仍不死心，随后又五次组建了反法联盟，一而再再而三对法国发起挑战，大有不败法国誓不罢休之势，让拿破仑疲于应付。

　　从1793年第一次反法同盟的组建到1815年拿破仑帝国的彻底崩溃，法国经历了长达23年之久的血腥战争，尽管前五次都取得了胜利，但却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这种连年的征战，耗尽了国力，导致帝国日渐衰落，也让底层民众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苦不堪言。

　　话又说回来，为什么这场发生在法国的革命风潮会引发欧洲各国的连锁反应？为什么法国自己国家的革命，会引发全欧的武力干涉？这背后又有哪些政治和现实因素？云石君将在下一节继续为您解读。

　　本文为云石地缘政治系列第178章——法国之第7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