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石：从热忱欢迎到哭爹叫娘——德国在难民身上究竟经历了什么？

大参考

　　自难民危机爆发以来，成千上万的中东难民冒着生命危险穿越地中海，涌入欧洲。面对这波二战后的最大难民潮，德国总理默克尔表现出了罕见的领导力：她没有下令勒紧边境管控，也没有拿“空间紧张”的理由开脱，反而高举欢迎大旗，热情拥抱难民。一时之间，德国俨然成了希望和新生的代名词。默克尔更是获得了“圣母”的称号，被难民们亲切地称为“妈妈默克尔”。

　　然而，事情发展很快超过德国人和世界的预期。随着德国的慷慨和没有控制，越来越多的难民被吸引，持续涌入德国，德国在处理难民问题上，首先高举道义的大旗，最后无力支持而倒下，余波荡漾至今未息。默克尔不得不承认难民政策的错误性，并且发出“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时光倒流到很多、很多年前，这样我、联邦政府以及负有责任的各方能更好地为此（难民危机）做好准备。2015年夏秋之际，我们更像是毫无准备地遇上了这场危机”之类的反思，这与此前表态可谓是大相径庭。

　　为何德国对难民的态度会来个180度的大逆转？

　　网上有不少人在分析这一事件时，认为由于难民的数量过于庞大，对德国社会和政治结构造成了严重冲击，德国民众对难民由一开始的热情、欢迎改为抵触和排斥，德国政府也因无力承担对难民逐年攀高的财政援助，不得不卸下这个沉重的包袱。

　　不得不承认，难民危机爆发以来，德国陆陆续续接收了100多万难民，不仅增加了德国的经济负担，由此引发的社会危机也在持续发酵。2015年跨年夜科隆爆发大规模性侵事件后，性侵、暴力、恐袭等字眼见诸报端，对重大袭击事件铺天盖地的报道也无时无刻不在刺痛德国人的敏感神经，德国人民的安全感已跌落谷底。德国人对难民“掏心掏肺”，结果各类恐怖袭击案的嫌疑人却是受他们帮助的难民！在很多人看来，德国发生的种种用“农夫与蛇”的故事形容一点不为过。

　　这种分析虽然看起来没有错，但却只着眼于问题表面，没有深入问题的本质。在云石君看来，要解答这个问题，首先要搞清楚，德国当初为何要大开国门接收难民？

　　在上一节《德国为什么要接收难民？》中，云石君曾经分析过，难民对于欧洲各国而言，都是一个烫手的山芋，谁都不愿意接，可是汹涌而至的难民潮就在家门口，想堵在门口几乎不可能。各国为了难民问题互相推脱，打起了口水仗，给欧洲一体化蒙上了一层阴影。

　　但是，作为欧洲一体化的最积极推动者——同时也是最大受益者，德国却不能对此无动于衷。对德国来说，它必须依靠欧盟这个平台，来提升自己在欧洲和世界范围内的影响力和话语权。面对汹涌而至的难民潮，德国必须在关键时刻站出来，为解决难民危机提供解决方案。

　　但问题在于，虽然在欧盟框架下，德国是众所周知领袖，但这个领袖地位，却远没有美国那么强大的根基——无论是在政治上还是军事上，德国相对于英法均大有不如，德国领袖地位的维系，依靠的仅仅是自己相对强大的经济实力，以及顺应了欧洲需要一体化的大势而已。这也就是说，德国是一个弱势领袖。

　　这种弱势领袖地位，使得德国在处理难民危机时，必须要非常在意欧洲小伙伴的情绪，并尽可能的维护他们的利益。在具体操作上，德国想让东、西、北欧国家与南欧有难同当，共同分担南欧的压力，就只有自己先挑起这个大头，主动接收最多份额的难民。在占据道义制高点后，德国才有资格继续以领袖的身份，来主持这场难民分摊，进而维护欧洲一体化的趋势。如果德国敢像美国那样只管自己不顾同伴，那他用不了就会被盟友们抛弃——对这帮欧洲小国来说，跟德国翻脸，绝对比跟美国翻脸要容易的多。

　　总而言之，德国之所以愿意打落牙齿和血吞，主动接收上百万的中东难民，其背后的真实目的只有一个：竭尽全力维护欧洲一体化。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德国不得不承受难民问题带来的长远冲击。只要欧洲一体化能够进展顺利，欧洲乃至德国就会大受其利，为此付出一点长远代价是可以接受的。

　　但从眼下来看，德国显然对欧洲一体化过于乐观了。

　　欧洲曾以成功的一体化引起世人瞩目，但近年来，欧洲一体化进程放慢了脚步。乌克兰危机让欧洲再一次感觉到冷战阴影，来自西亚和北非难民的冲击以及恐怖主义的挑衅让欧盟的软弱无力和内部不和进一步凸显。不仅如此，欧洲的变动局面似乎还在加剧，从英国脱欧公投开始，到意大利宪法公投失败，再到德国选择党、加泰罗尼亚闹独立，放眼欧洲，很多国家民粹主义兴起、社会对立正在加剧。

　　总而言之，受欧洲内部及国际政治经济局势变化的影响，近些年的欧洲一体化可谓是磕磕绊绊，步履蹒跚。面对这样一个局面，德国显然在难民问题上打起了退堂鼓。

　　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欧洲一体化每个阶段，都有每个阶段的相应负面承受力，毕竟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随着欧洲一体化带来的好处越多，民众和国家愿意承受的相应负面后果才会越多。现阶段的德国，欧洲一体化的好处没大跃进，难民带来的坏处骤然猛增许多，打破了原有平衡，这下子德国可就有点吃不住了。

　　如前文所言，默克尔政府之所以愿意接收难民，归根结底无非是为了尽力维护欧洲一体化，继续从欧洲一体化的好处中获得利益。如果欧洲一体化能顺利进行下去，德国接纳难民还不算吃亏，毕竟自己从欧洲一体化的好处中获得的利益远大于难民问题给自己带来的负面影响，两者对冲，结果依然为正，德国依然有得赚。但在欧洲一体化前景不明朗，甚至愈发危急的情况下，德国所获得的利益比预期少了许多，而难民问题所带来的负面影响却还在持续扩大，譬如各类社会危机，以及由此带来的民众不满和民粹右翼势力上台，让默克尔领导的德国政府有点措手不及。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难民的规模和造成的负面影响，已经在某种程度上超过了德国乃至欧洲现下的承受力。换句话说，眼下欧洲一体化现阶段带来的好处，还不足以对冲这么大规模难民涌入带来的损失。现阶段欧洲和德国民众也不愿意为了欧洲一体化，在难民问题上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这就使得德国对难民问题的态度悄然发生了转变。

　　我们不妨以股市为例：难民和欧洲一体化就像是德国持有的两支股票，难民股虽然一直在亏损，好在份额不多，何况欧洲一体化股表现优异，德国可以从这支股票中源源不断获得巨额收益，完全可以抵消亏损的难民股。如果股市一直处于牛市，德国可以将这两支股票继续持有下去。问题在于，熊市来了。

　　熊市背景下，各大股票纷纷飘绿，难民股自不必多说，就连一向天天涨停的欧洲一体化股也出现了收益波动。虽然不至于亏损，但收益已大不如前，这就使得其收益在对冲完难民股的亏损后所剩无几。这个时候，作为投资者的德国再不及时止损，那真是要充当冤大头了，为了避免出现更大亏损，德国只能选择割肉，减持乃至抛售难民股。在收益和亏损的此消彼长之下，德国对难民态度逆转，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事实上，欧洲难民问题非常复杂。各种矛盾和不同原则交织在一起：人权，主权，地缘政治，经济利益等，伊斯兰教和基督教在欧洲能不能融合，对欧洲国家现在是挑战，未来还是挑战。默克尔的问题在于，她在难民问题上没有控制好度，一味地敞开怀抱，对难民带来的负面效应评估不足，对欧洲一体化也过于乐观，才造成如今这种被动局面。德国在难民问题上退却，将会对未来的国际难民政策造成很大的负面效应。

　　短期内涌入那么多移民，怎么处理这些难民？德国关闭了国境，那些还在路上的几十万难民，出路又在何方？云石君将根据时事的变化，持续为您跟踪解读。

　　本文为云石君地缘政治系列第172章——德国之第18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