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平邦：《杀戒》腹黑时期的爱情

大参考

腹黑时期的爱情

司马平邦

　　《杀戒》应该是怎样一部电影？

　　说是爱情片，算，也不算。

　　不过，我倒更愿意定义它为“人类两性情感破裂研究报告”，就像电影里，刘烨（饰肖立昆）主持的那家农村配种站被同事王迅（饰赵敬峰）命名为“动物性交研究和实施中心”一样，现代感而赤裸裸，因为它有两个立面，一个是爱情故事，一个是生活哲理。

　　一个帅哥，一个美女，未必就有真爱，或者说绝大多数不会有真爱，这是一个朴素而无奈的生活哲理，《杀戒》里的江月娥（倪妮饰）遇到了帅哥肖立昆，一对多么就“应该”碰出火花的璧人，美好的生活在拚命地向他们招着手，可是在内心深处，他们就是不来电――虽然，表面上，他们似如愿以偿、轻而易举地在一起了，而且成家立业，生下了一个儿子。

　　在一般的爱情故事里，这已是一个多么完美的结局，但在《杀戒》里，这却是另一个相当悲伤的开始。

　　帅哥肖立昆的另一个身份是屠户之子，而这美女的另一个身份是富二代的弃妇，电影用层层剥茧讲故事的方式，以闪回的影像一点点帮观众搞明白这对男女各自内心深处的另一重人格，这还真要仰赖导演是一个有足够描述耐心的女人，竹卿，以及优秀的不畏繁琐而能繁中求简的剪辑师，张一凡，因为发生在一个小城市里的两个普通人的情感事件，也就结婚和离婚这么些个琐事，若没有充分用影像讲故事的高超技术，当然不会引起人们对其全程的足够兴趣，创作者明显小心翼翼地将这个本可以平铺直叙的故事进行有规律的解构，过去、现在和未来的许多片段又被小心翼翼地重新勾连，他和她的性格关系，才一点点超越了他和她的情感关系，浮出水面，成为电影要讨论的主话题。

　　肖立昆的配种站副站长身份，虽然小众，实为巧妙地给这个故事增加了许多分外揶揄的意味，比如，在肖立昆知道了配种站一匹种马被人有意牵出去“偷种”，而配种站有心认亲（配一次公价是100万啊），却又被猴精猴精的“偷种”方随便回拒，此同时，他忽然也知道与江月娥的孩子并不是自己的“种”，或者说，作为配种站的头头，他可以明了、控制畜牲们“种”系传续，却无法明了、控制自己“种”系的传续。

　　说实话，若不是事先知道，我还真想像不出如此霸道出位地讲故事的导演居然是个美女。

　　不过，正因为是女导演，才有可能将这个并不特别典型的家庭纠纷理出另一条枝杈，不管江月娥是不是真的爱过肖立昆，她嫁给肖立昆的动机都是不纯的，她怀着前男友的孩子嫁给另一个男人，这为这个家庭的悲剧埋下了伏笔，但，作为一个“被欺骗者”的肖立昆的个性悲剧亦被仔细放大了，从小时候他就不敢面对自己屠户的家庭，到长大后这种当年的“不敢”已经跟着成长为骨子里的自卑，是不可克制的那种自卑，从草鸡变成凤凰的显见一路经过，隐秘里却始终只是个怀抱着深刻草鸡感的“凤凰男”，导演有意将此归纳为她们婚姻悲剧的另一个。

　　加西亚·马尔克斯说，世界上没有比爱更艰难的事情了。（《霍乱时期的爱情》）

　　列夫·托尔斯泰说，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战争与和平》）

　　及此，《杀戒》其实已经不是只在讨论爱情和家庭了，而更是在讨论人性和阶级性，只是它的讨论本身就没有朝着寻找理性之前端方向展开，人性的顽固，爱情的艰难，以及幸福和不幸福的种种，却终于逼迫肖立昆拿起他一辈子都最憎恨的那把杀猪刀――他要杀谁？

　　其实，这个婚姻矛盾中挣扎的男人肖立昆主动拿起杀猪刀的镜头，是有点儿超越爱情电影之常规的，无端让这部轻松的家庭关系电影染上恐怖色彩，使现实里人人可能都会面对的幸福与不幸问题正在走向一个歪歪斜斜的杀人与不杀人的解决之道。
但我又以为，其实正是导演让肖立昆拿起他小时候一直恐惧拿起的那把杀猪刀，才让他主动而被迫地割掉了内心深处那条自卑得不行的大尾巴，就是说，他拿起刀要杀的其实并不是江月娥以及她的那些或有或无的男人们，而是内心里萎琐、拮据、困顿的自我，他只有拿起刀――这其实只是一个被放大的梦境――他才有可能走出几十年来一直缠绕这个屠户之子的深刻自卑，也才有可能得到最后那个完全放下的结果。

　　正如斯蒂芬·周在那部小人物做梦的《功夫》里说的：杀人这种事，我每天都在想啊！

　　比如，第189期娱乐猛回头“TVB女星刘俐高价陪睡，赵薇上位内幕大”里不厌其烦地欲替观众理清赵薇与陈坤这对男女的感情关系，也想替观众还原另一对男女俞灏明和Selina的道义关联，但到头来，除了那些还原过程本身很有内容嚼头之外，即使是故事中人自己都得不到真正答案。
也许这就叫生活。

　　这时，《杀戒》给出的结局似乎显得更有意义，它举重若轻地用普希金的那首《假如生活欺骗了你》给了肖立昆“放下”一切的心境提升：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忧郁的日子里需要镇静/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心儿永远向往着未来/现在却常是忧郁

　　其实，这并不是普希金那首诗的全部，该诗接着还写道：

　　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将会过去/而那过去了的/就会成为亲切的怀恋

　　这个结尾的内容是普希金的，这个结尾的方式更像是马尔克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