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石：气势汹汹的特朗普贸易大战——哑火了？

大参考

　　算来，距特朗普登基已经过了足足八个月。在上任之初，特朗普在对外贸易领域可谓来势汹汹，针对美国的高额贸易逆差一副要拉开架势跟世界开干，誓把贸易战进行到底的架势，让习惯了全球化、对美商品输出的各国一时间风声鹤唳。不过回望这八个月，却并没有太过激烈——至少并没有像大家事先预想的那般疯狂。

　　当然，这并不是说特朗普在贸易问题上就无所作为了。毕竟就在上任第三天，特朗普就立即宣布废止了TPP；而就在上个月，特朗普也还对中国正式启动了贸易制裁程序。但一个月下来，其进展也并不如外界所预期的那般顺利。

　　究竟是什么阻遏了特朗普掀起贸易战的欲望？在云石君看来，原因主要有以下三点：

　　首先是国内的强劲掣肘。

　　这种掣肘来自政治、经济两方面。政治上，作为一个操弄民粹上台的“异端”总统，特朗普天生与美国的体制内的建制派政治精英气场不和。这使得特朗普从上台之日起，就面临着体制力量的强力掣肘。特朗普要想推行自身之政治主张，首先就必须冲破这些反对势力的掣肘。但八个月过去，从特朗普的表现来看，无论是拉拢还是压制，特朗普都没有达到收服政敌的目的，相反，自己在政治上还显得颇为被动——新医改法案的流产、穆斯林法案的波折、国会在对俄关系问题上对其之限制，乃至于白宫及内阁核心成员的频繁变动，这种种迹象均表明，特朗普作为总统，并没有在美国政坛建立足够的权威。

　　一个政治权力受到严重掣肘的总统，其推行政策之能力，难免会大打折扣。

　　而来自经济领域的反制力更加明显。

　　虽然全球化贸易在很大程度上导致了美国经济的空心化——这也间接导致了特朗普这位民粹总统的上台。但迄今为止，美国依然是全球化的最大受益者——只不过这种收益较前些年的全球化全盛期有所降低罢了。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美国的主要国家和社会资源掌控者，他们的主要财富增长渠道，依然是全球化，依赖是现有的贸易链条和模式——换取话说，他们依然是全球化的拥趸。

　　当然，由于全球化对美国好处的总份额降低，使得原先可以跟着喝汤的普通白人民众再难以从中获利，反而因此不得不承受工作岗位减少、薪酬和福利降低等风险——这导致了反全球化势力的增强。但这种增强，仅仅是政治意义上的。由于这些白人中下层并不掌握太多经济资源，所以他们不能对特朗普政府的提供太多直接帮助——毕竟政府的运转和社会的维持，都离不开钱的支撑，而钱，掌握在靠全球化攫利的精英阶层手里。

　　政治权威的受限，决定了特朗普不能使用体制内政治力量，来逼全球化精英妥协；而特朗普的反全球化态度，又使得精英阶层更加倾向于将手中的资源砸向传统建制派，进而使特朗普在政治上更加步履维艰。这种情况下，特朗普就陷入了恶性循环；再加上受雇于全球各国的游说集团在国会山的拼命游说策动，这种种力量，使得特朗普很难在体制内获得足够的力量，来将他的反全球化贸易战政策付诸实施。

　　当然，特朗普还有一个办法，就是跳出体制，直接从民众中汲取力量。只要能够获得足够多的民众支持，那特朗普也可以挟民意逼那些建制派和全球化精英妥协——你们要是不从，那我就放任甚至煽动民众，让他们来革你们的命！

　　这个在历史上也确实有先例——希特勒就是这么收服那些德国传统政客和容克贵族的。但希特勒能成功，有一个先决条件，是他确实获得了绝大部分德国民众的支持。而特朗普不同，特朗普只是半个美国的总统，哪怕就是在当初竞选获胜时，他的得票率总数也低于希拉里——仅仅是靠选举人票的优势才侥幸胜出。上台这八个月来，由于受掣肘严重，其支持率没准还较之前有所下滑。

　　拥趸人数方面没有足够优势，再加上这些拥趸又多是穷鬼，没有足够的资源加持，这意味着特朗普看似上串下跳，实际上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弱势总统。这样的总统，根本没有能力挟民意倒逼体制精英，更别说革命了——他要真敢这么干，其下场几乎肯定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总而言之，弱势的实际处境，大大降低了特朗普的总统含金量，使得他在发动贸易战时，空有满腔雄心，能施展的空间却十分有限。

　　其次，美国承受能力的相对不足。特朗普之所以要发动贸易战，无非是想借此扭转美国惊人的贸易逆差，并助推国内的再工业化，为普通民众提供足够的就业岗位。但是，美国作为唯一的超级大国，以及全球化的主导者和最大受益者，其全球化参与程度之深，在世界主要经济体中也是首屈一指。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美国在通过全球化攫取利益的同时，其他各国，也都通过对美贸易，赚取了大量的财富增量。

　　现在美国要搞贸易保护，这意味着其他国家也会因此蒙受巨大损失，作为报复，他们必然也要针锋相对的采取反制裁措施。

　　当然，由于美国在这个链条中的优势地位，其他国家的反制裁措施，对美国造成的伤害肯定是有限的——至少赶不上自身的损失。但这并不意味着此举对美国就没有影响了。一旦贸易战开启，美国的直接商品出口必然会大受影响，更重要的是，这种制裁肯定还会扩散到跨国企业，进而造成美系资本的重大损失。

　　美系资本一旦因贸易战严重受损，回过头肯定会找特朗普麻烦——这对本就根基不稳的特朗普来说也是很要命的。而退一步说，就算特朗普能够扛的住资本精英的进逼，但随着美系资本在经济上的严重损失，他们在继续向政府和社会提供资源方面的欲望和能力也都大不如前。

　　这对特朗普来说也是很要命的。政府要运转，社会秩序要维持，福利要提供，这都得花钱。虽然特朗普想通过贸易保护、再工业化来让美国恢复自我造血能力。但这种恢复必然要有一个过程，而在此之前，美国要维持现有文明水平，其相应的资源保障可不是那些普通白人国民承受得了的，依然得通过全球化体系来提供。如果动作太大，引发外部强烈反制，美国全球化收益骤然降低，到时候跨国公司和精英们没了钱，制造业造血能力一时半会儿又跟不上，联邦财政无以为继，那届时别说再工业化了，美国立马就会天下大乱。

　　所以说，尽管四年一次选举的西式民主制度，决定了特朗普迫切希望大打贸易战，以尽快扭转逆差，助推再工业化（这是它继续争取选民支持的关键）但美国承受能力的不足，决定了这种战争不能太过剧烈，而只能是步步为营。否则，一个大浪打来，不仅特朗普经受不住，美国也会倒更大的霉。

　　最后一个原因，则是美国国力的相对衰落，以及政治力的过度使用。其实特朗普想搞贸易保护，也不一定非要通过打贸易战这种两败俱伤的极端方式来进行。美国也可以凭自己的硬实力，逼其他国家就范，只要其他国家愿意妥协，主动做出让步，那美国就不战而屈人之兵，白赚了！

　　但问题是，这种方法要想奏效，一个先决条件是——美国得有相应的政治力量！

　　如果搁在以前，美国独步天下，傲视全球，那这种办法还真是屡试不爽。你经济上不从，我就从政治上直接打压你，或者从你内部给你捣乱，实在不行还可以把你端掉！在这种强大的硬实力面前，许多国家也不得不就范——日本的《广场协议》，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但现在，随着美国实力的相对衰落，这一套就没以前那么好使了。

　　中国就是最好的例子。按说中国和美国的最大贸易逆差和产业流出对象，无论从哪方面看，就应该被美国重点关照。可是，随着中美国力差距的持续缩小，中国在面前美国政治威胁时，底气已经越来越硬——虽然整体而言，中国还不足以跟美国正面叫板，但至少可以不阴不阳、不软不硬的跟美国虚与委蛇，而面对这样一个庞然大物时，美国再想用政治手段达到经济目的，其难度就比从前大了很多。

　　美国实力的相对衰落，导致其在逼迫中国这种重量级政治对手时，已经越来越缺乏足够力量。而政治力的过度使用，则导致灭国即便是在压榨那些所谓靠自己庇护的政治小伙伴时，也显得力不从心。

　　这方面，韩国和印度也是很好的例子。本来特朗普想要退出韩美自贸协定，但出于要遏制中国，部署萨德，出于对韩笼络的目的，特朗普也不得不将其搁置；而在印度方面，为了增加印度对抗中国的底气，美国在贸易方面也有必要予以宽容。至于其他领域——比如阿富汗、IS等等，这都消耗了美国的既有政治力，使得它试图政治逼迫其他相关贸易对象时，其底气大打折扣。

　　政治的混乱、国家的相对虚弱，以及对外政治力的过度使用，这三大因素，严重削弱了特朗普发动大规模贸易战的能力。尽管特朗普依然在推特上气势汹汹，但与外界在其上台之初，出于对未来不确定性，而产生的本能惊慌不同；如今，大家早已看清了特朗普的底牌，所以不管他怎么叫嚣，但无论是内部的政客、资本，还是全球其它各国，都已经能够相对平和的应对。而所谓贸易大战，迄今雷声大雨点小，也就不足为奇了。

　　那么，未来的特朗普，有没有可能咸鱼翻身，大权在握，让这场暴风雨果真来临呢？云石君会根据形势发展，持续追踪解读。

　　本文为云石海外风云系列1765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