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石："新纳粹”、"红色革命"双极爆起，法兰西第五共和国行将崩溃？

大参考

　　这两天，已经闹成一锅粥的法国2017年总统大选再掀高潮。据最新民调显示，极左翼候选人梅朗雄异军突起，一举超越中右翼候选人，前总理菲永，成为名列极右翼候选人勒庞、中左翼候选人马克龙之后的第三大热门候选人。现在法国民调支持率依次为勒庞（24%）、马克龙（24%）、梅朗雄（18%）菲永（17%）（剩下的几个候选人民调大幅落后，不表）。

　　这就颇有些意思了。在这里，云石君首先对这四位的来路做个简要介绍：

　　马克龙和菲永，这两位属于中间派势力代表，也是法国现行主流政治路线及价值观的捍卫者。两人都市场经济自由派，大体上认可欧盟体系，认可全球化，对移民持相对宽松立场。只不过在践行中间派政治理念时，中右翼的菲永，比中左翼出身的马克龙要更加保守一些——但总体而言还没有脱离中间派范畴。

　　勒庞就不一样了。对于这位“铁娘子”，相信近一年来关注欧洲以及法国时政的读者肯定不会陌生。作为极右翼的“国民阵线”领导人，此人堪称“女版特朗普”——甚至比特朗普还要激进。其竞选纲领主张“法国人优先”，要“同化”外来移民、限制穆斯林、脱离北约综合指挥架构、重拾贸易保护主义甚至脱离欧盟。

　　鉴于勒庞的政治主张，与当下法国乃主流政治路线及价值观念严重冲突，所以其之横空出世，引发了法国主流社会的紧张，极端者甚至将她与纳粹相提并论——这与特朗普在大选时被跟希特勒扯上关系简直如出一辙。

　　而这新冒出头的梅朗雄，又是什么来路？就其官方身份来说，它是法国”左翼党”主席，也是极左翼政党联盟组织——左翼阵线推选出来的总统候选人。说白了，就是法国极左派群体的代言人。

　　法国的左右两翼，大致可以用纵向的“阶级标准”与横向的”国家民族标准”来做区分。越左，就越以是阶级属性为敌我划分标准，其政治底盘自然是无钱无势的工农大众——而这拨人中最左的，就是所谓的底层人民，也称“无产阶级”，而最反映这部分顶级屌丝人群心声的意识形态，就是“你懂的”；而越右，则越以“国家民族”为敌我划分标准，其总体而言不太注重人的阶级属性，而注重人的国籍和民族成分。右翼中对国家、民族标准最讲究，最推崇的，就是极端国家民族主义——而这八个字，通常被用作“法西斯”这个名词的释义。

　　既然梅朗雄是极左翼势力的代表，那大家自然就知道他的拥趸是哪些人了。而“左翼阵线”这个政党联盟，其中一个主要成员，就是大名鼎鼎的PCF——法国共产党！

　　当然，梅朗雄并非法共党员，只是法共的政治盟友而已；而且今时今日的法共，其政治理念较20世纪中前期也大大淡化。不过不管怎么说，他的极左翼出身，已经证明，他是以“劳苦大众”这个下层的阶级群体，作为自己的政治根基。而且，在具体操作中，梅朗雄也刻意展现出很多为下层阶级代言的政治元素：比如此君穿过中山装，带头参加纪念巴黎公社成立的大型集会，甚至还在会上率领群众高唱《马赛曲》，甚至《国际歌》！

　　这可真是活久见了！在苏联业已崩溃，中国淡化阶级意识形态，转而推崇国家民族认同的今天，作为老牌资本主义列强的法国，居然还有政客在大庭广众之下身体力行经典红色文化——最奇葩的是，梅朗雄的这一套还大受欢迎，让自己异军突起，成为法国第三热门的总统候选人！

　　这法兰西到底是怎么了？

　　其实，这种局面，与法国现在面临的结构性困局息息相关。

　　众所周知，以法国为代表的西欧国家，长期奉行高福利高社会保障政策。这种格局下，即便是下层法国民众，也能够享受到不错的生活质量——有房有车，有医疗有养老，工作时间压缩、劳动强度降低，还有大把的时间出去度假。总而言之，这一阶段的法国中下层民众，虽然相对的阶级属性没有改变，但绝对的生活质量却非常之高，这自然削弱了他们搞事的欲望，法兰西第五共和国的现行体制及社会运行秩序，自然也就得以平稳维持。

　　但随着08年金融海啸的爆发，全球经济衰退，欧洲则深陷债务危机，法国企业效益大不如前，甚至大量破产。这种情况下，高福利逐渐无以为继，民众的生活也日益艰难。当绝对的生活质量不断下降后，法国人民的不满情绪也随之攀升。当这种不满突破一定临界值后，人民群众自然要寻求变革，通过改变既有体制及社会运行规则，让自己的生活状态止跌回升。

　　那么，如何改变呢？勒庞为首的极右翼，开出了一个药方：鉴于全球化引发产业外流，鉴于维持欧盟体系耗费了法国大量国家资源，鉴于那帮合法的、非法的外来移民，侵占了大量法兰西民族原住民的工作岗位、社会福利及生存空间，并且带来了严重的社会动荡和族群冲突，所以法国应该搞偏向极端化的国家民族主义，通过贸易保护，留住产业、税收和工作岗位；通过跟欧盟重新划分利益，甚至退出欧盟，来减轻法国负担，通过限制外来移民，来维护法兰西民族的利益，降低社会动荡和族群冲突的风险。

　　勒庞的政治主张有没有道理？至少看上去是符合逻辑，有道理的。所以勒庞异军突起，成为“女版特朗普”，招揽了一大批拥趸。

　　不过，这里有个问题，即勒庞和极右翼的解决办法，并不是唯一。极左翼和梅朗雄，也有自己的一套解决办法——就是激进的阶级斗争导向变革，甚至革命！

　　按照极左翼的逻辑，国家和社会资源，主要都掌握在精英阶级手里，现在劳苦大众日子越来越不好过，那怎么办？通过加强对精英阶级的管制和剥夺，比如对超过全国收入中位数标准20%的富人征收100%的个人所得税，把这些钱拿来反哺民众，以及振兴经济。

　　那么，极左翼和梅朗雄的主张，能缓解人民大众的窘境吗？当然可以！“打土豪分田地”，自古就是社会财富重新分配的途径之一——以前大家日子好过，不想冒着风险来斗争；现在生活越来越窘迫，眼瞅着正向饥寒交迫的奴隶方向滑落，这种情况下，劳苦大众团结起来，让鲜红的太阳照遍全球（至少照遍法兰西）的胆气和欲望都大大增长。

　　而且，由于极左翼主张阶级革命而非国家民族主义，所以其政治出发点并不排斥外来移民，反而对他们颇有吸引力（毕竟外来移民十个有九个都是屌丝），再加上梅朗雄本身就是伊斯兰国家移民这个特殊身份（他出身在摩洛哥），所以他不仅可以获倾向阶级革命的法兰西族人民支持，还能得到外来移民的高低情感认同（法国的外来移民大部分都是穆斯林）。

　　这就形成了极左与极右，“你懂的”和极端国家民族主义双极爆起的局面。而这两极，其政治路线、意识形态与价值观，都与现行体制及社会运行规则存在严重冲突！

　　这就是法国现行架构所面临的重大危机！经济的不景气，民众生活的窘迫，以及对国家发展前景的悲观化倾向，导致作为现行秩序维持者的法国中间派声势渐弱。一旦极左或极右，这两个中的任意一个上位，都有可能会对法兰西第五共和国的现有秩序框架构成颠覆式冲击！

　　这就产生一个问题：反体制势力有没有可能上位？

　　从现有格局看，可能性还不大。虽然勒庞与梅朗雄的总体支持率，略高于作为中间派的马克龙与菲永。但由于极左与极右在政治理念方面南辕北辙，不存在妥协合作的空间，所以除非出现勒庞与梅朗雄同时进入第二轮投票的局面（法国总统大选分两轮，如果头一轮投票没一位候选人达到绝对多数——也就是超过50%，那么相对多数的两人则进入第二轮投票），那么中间派还是有可能取得最后胜利的——极左翼选民会在第二轮中较大概率的投给中左的马克龙；极右翼选民则更可能会投给中右翼的菲永。

　　而且，从特朗普的遭遇来看，就算勒庞或者梅朗雄这两个玩极端的反体制候选人，其中一个得以上位，但受制于自己的薄弱民意基础（民调最高的勒庞，在首轮民调中也才24%——而且没投票给她的人，还对她的极端主张高度不认同），以及掌握资源的精英集团的制约，也不大可能真的在执政中完全践行自己的践行纲领——甚至还不如特朗普，毕竟特朗普好歹是半个美国的总统，这两位连四分之一都不到。

　　但这并不意味着就没有变数发生。一旦出现极左极右二者合并的情况，那形势就大不相同了。

　　看到这里，大家肯定觉得有点犯迷糊：就在前两段，云石君刚说了，极左极右南辕北辙，无法调和，怎么可能出现合并呢？这不是和之前所说发生冲突么？

　　其实并非如此。极左极右两派，其政治理念自然是无法调和，但具体政治主张，还是有一定共同之处（比如都主张压缩劳动者工作时间，主张与欧盟重新谈判，甚至脱离欧盟等）。而更重要的是，二者的基本盘，有相当部分其实是重合的——即主张变革的法兰西土著。

　　对这部分变革派而言，虽然他们在变革手段方面存在一定认识差异——有的更青睐极端国家民族主义，有的则倾向于阶级斗争。但他们通过变革改变自身窘境的整体基调是一致的。这种情况下，只要极左或者极右中的任何一派，能够通过宣传煽动乃至栽赃陷害，让大家相信自己的路线更具可行性，对方则是胡球乱整，那很快可以将对方的基本盘给夺过来——毕竟归根结底，大家追求的是变革的结果，对变革的方式和过程其实并不太苛求。

　　关于这一点，最著名的例子，就是纳粹对德共的绞杀。20世纪30年代的经济危机，使德国处境极端恶化，魏玛共和国无以为继。而作为反体制力量，纳粹和德国共产党都趁势而起，以变革为主张争取到大量拥趸。

　　只不过，最后纳粹赢得德国人民一致认可，成为变革派主导势力；原先支持德共阶级斗争路线的民众，在极短时间内迅速转投纳粹，寄望于通过极端国家民族主义——也就是法西斯，实现德国的变革与复兴。

　　纳粹战胜德共的先例，从侧面证明了：尽管法国极左翼与极右翼政治势力之间难以调和，但二者的群众基本盘，却是可以相互流通的（极左旗下的移民除外——他们肯定不会支持勒庞）。甚至只要你工作做到位，老天也照应，这种流动的速度还会非常之快——当年纳粹干翻德共，也就是转眼间的事。既然当年希特勒能做到，那勒庞或者梅朗雄也未必不可。

　　而只要完成对变革派的政治整合，那按照当下民调，勒庞（或者梅朗雄）就得到了接近半个法国的支持——差不多就比的上特朗普了。

　　当然，即便是特朗普，也不足以颠覆现行体制。但考虑到欧洲的经济和社会困局要远比美国严重，法国手里的筹码也远不能跟美国相比。那么随着大环境的持续恶化，大量中间派温和选民也会逐渐滑向极端，进而支持变革。真到那个地步，作为变革派带头大哥（或者大姐）的勒庞或者梅朗雄，就有可能获得强大到足以颠覆现行秩序的民意基础，法国届时就真的有可能出现颠覆式变革，而已经渐露日落西山之相的法兰西第五共和国，可能就真会寿终正寝了！

　　那么，这些颠覆，有多大概率出现呢？这个得看大选结果，以及接下来法国及欧洲宏观环境的演变。云石君会根据形势发展，持续追踪解读。

　　本文为云石海外风云系列1719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