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立平：给所有人发钱等于不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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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所有人发钱等于不发钱，这是这几年很流行但同时也遭到很多质疑的一种说法。这个说法成立吗？

　　事先我想说明的一点是，对于许多流行的说法，都很难给出一个对错的判断，因为任何一个问题都涉及到种种条件的限制。

　　发钱的问题也是如此。

　　如果把许多现实的情境因素都排除掉，完全在抽象的意义上谈论这个问题，这个说法是成立的。因为在一个社会中，总归是一堆钱对应着一堆东西。当政府向全体居民发放等额现金时，虽然每个人账面上的货币增加了，但实际购买力并未提升，最终效果等同于没有发放任何资金。

　　可以用经济学的观点来解释这种现象：如果发放的货币是来自于印钞，发钱意味着货币供应量的增加；在商品总量没有发生变化的情况下，货币总量增加意味着价格水平的上升或通货膨胀；结果是，在通货膨胀的作用下，货币的购买力会被稀释，实际购买力并没有增加。

　　举个例子，假设有这样一个简单的经济体，共有100个人，有10000元的货币，而且货币是平均拥有的，每人有100元；同时有10000个面包，每个面包1元，每人手里的钱可以买100个面包。假如政府给每人发100元，这时每人手里有200元，面包的价格会相应涨到2元/个。结果是，钱翻倍了，但能买的面包数量不变，每人还是只能买100个面包。

　　这就是通胀的吞噬效应。

　　但正如前面说过的，这是把许多现实的情境因素都排除掉得出的抽象结论。但如果把现实的情景因素考虑进去，情况就很不一样了。我们至少可以想象出下面的两种情形：

　　第一种情形，同样是这样一个经济体，100个人，10000个面包。货币也同样是10000元。但其中的一个人拥有5050元，其余的99个人每人拥有货币50元。这时政府给每人发100元，拥有5050元货币的那个富人手里的货币变成5150元，其余的人每人手里的货币是150元。虽然这时的面包涨到了2元钱一个，但每个人实际能买到的面包数量不一样了。那个富人原来能买5050个面包，现在只能买2575个了。其余的人，原来每人能买50个，现在能买75个。

　　这已经有点劫富济贫的意思了。从理论上来说，这对那个富人是不公平的。但在现实中，特别是在贫富差距悬殊的情况下，这又是经常采用的一种调节利益关系的方式。

　　第二种情形，还是这样的一个经济体，还是最初假设的100个人，10000元的货币，10000个面包，而且货币的拥有是平均的，每人100元。不同的是，这次发钱者发给每个人100元的钱，不是印的，而是从自己的腰包中掏出的。

　　如果是这种情况，事情就比较复杂了。首先的问题是，发钱者手里的钱是哪来的？从自己腰包掏出来的。就意味着这钱不是凭空印出来的，也就是说，经济体中货币的总量没有增加。这与最初的假设是不同的。

　　不是凭空印出来的，那钱是哪来的？最大的可能是那100个人奉献的。这样，涉及的就是发钱者与那100个人的分配关系。这也就意味着这次发钱的实质，是利益格局的调整。按照通常的说法，这是一种让利行为。钱的总数没有变化，但每个具体的人拥有的钱数不一样了。

　　有人会说，那大家手里的钱还是多了啊，面包不是同样会涨价吗？不见得。这时也可能导致的是另一种情形：由于每个人手里的钱多了100元，于是就产生了新的需求，比如对香肠的需求。原来就是干嚼面包，现在想面包里夹一根香肠再吃。

　　这时就有可能会出现一个生产香肠的工厂。它每年生产10000根香肠，每根一元。

　　接着，我们能看到什么呢？第一，人们的消费增加了，生活水平也提高了，原来是吃干面包，现在吃上了面包夹香肠。第二，经济发展了，经济的总量增加了一倍。

　　那为什么有人能将都发钱等于不发钱的说法讲得言之凿凿呢？是因为他们把这当中不能剥离的情境因素和结构因素都刻意剥离掉了。这就如同把现实中一辆结构精密的汽车简化为幼儿读物中的卡通漫画中的汽车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