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立平：这是特朗普的失败，但不能完全归咎于特朗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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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国地方选举民主党大胜，特朗普遭遇重大挫败。对于这次选举结果，有两个观点被人们普遍接受：

　　第一，这次选举与其说是民主党的胜利，不如说是特朗普的失败。在4场备受关注的选举中，多数选民对川普的执政表现持明显否定态度。在弗吉尼亚、新泽西和加州，超过半数的选民表示，他们的投票旨在向川普传递信息。我原来就说过，选民的选票，与其说是赞成票，不如说是反对票：只是不让他反对的人上台。

　　第二，特朗普失败原因中的重要一点，是通货膨胀或生活成本的上升。有人评论说，被高房租和通货膨胀压得喘不过气来的纽约人，选择了一位发誓要冻结租金、向富人开刀、甚至由政府开办杂货店的年轻穆斯林来领导他们。马姆达尼之所以能够高票取胜，原因在于他抓住了民众最关心的问题，这就是，“降低生活成本”。

　　生活成本，其实就是通胀问题。在这次地方选举中，选民普遍的关注点是经济议题：包括税收、生活成本或整体经济状况。其中，生活成本和通胀又是人们最为关切的。近一段时间，尽管美国的CPI数据看起来还可以，但民众真实的感受却大不一样。

　　接下来的问题是，通货膨胀与特朗普有没有直接关系？当然有，最直接的就是关税。高盛最近发布的一份报告显示，到今年年底，美国消费者将承担特朗普总统关税行动所带来成本的一半以上。报告认为，今年到目前为止，关税已使美国的核心个人消费支出价格上升了0.44%，到12月时广泛的关税可能会将通胀率推高至3%，远高于美联储2%的目标。

　　直接的因果关系确实如此。问题是，这是否就是特朗普或者特朗普政府的责任？事情可能不是这么简单。对于今天美国的通货膨胀，我们需要从一个大的背景来理解。

　　为了说明这个问题，我们得搞清楚过去的低通胀是怎么一回事，是哪来的？

　　原瑞士信贷分析师Zoltan Polzsar认为，在过去的几十年，人类经历了一个低通胀高增长的时代，而支撑这个低通胀高增长模式的，是全球化的供应链体系。这个体系有三大支柱：大量的廉价移民劳工进入美国压低美国的名义工资；在名义工资停滞不前的状态下，中国制造的便宜商品提高了实际工资的购买力；廉价的俄罗斯能源为德国乃至更广泛的欧洲的工业体系提供原料，维持了欧洲的竞争力和生活水准。

　　但在一个去全球化的时代，继续维系那种低通胀的条件已经不复存在。最现实的是两个原因。

　　一是产业链重组的代价与重新配置后的产业链成本的提高。Zoltan Polzsar认为，去全球化最终会导致大通胀。更具体说， 贸易区域化导致国际贸易成本上升；高科技冷战导致科技创新的成本上升；全球供应链重组导致制造成本上升；全球运输基础设施升级导致运输成本上升。这些上升的成本叠加在一起，将会导致过去低通胀时代的结束。

　　二是人口的老龄化。英国科学院院士查尔斯·古德哈特在《人口结构大逆转：老龄化、不平等及通胀》一书中指出，在几乎所有的产品和服务中，劳动力工资都是成本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未来的20-30年，由于老龄化，劳动力数量减少，劳动力工资将会大幅度提高。这无疑将推高全社会的物价水平，由此，全球将迎来一个高通胀时代。

　　这两个原因，决定了美国必须在通货膨胀上付出代价。就此而言，这不是特朗普或特朗普政府的责任。

　　这是一场阵痛，美国必须面对和经历这个阵痛。所以，在特朗普重返白宫100天的时候，我就写了一篇文章，《美国也许确实需要一次凤凰涅槃（写于特朗普重返白宫100天）》。我在那篇文章中写道，这个阵痛，就是通货膨胀。

　　以中美最近在稀土产业链上的博弈为例。在最近的贸易战中，稀土是中国的一张硬牌。特朗普的亚洲之行表明，美国也在构建 “东南亚资源基地 + 美日加工中心” 的稀土产业链分工体系。美国能不能做到这一点？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但有一点，成本和价格肯定是不一样的。

　　老龄化过程，美国也不可避免。美国老龄的化趋势也是明显的：老年人口规模与比例在持续上升、老年人口增速快于总人口、生育率长期低于更替水平、老年抚养比提高。在2024年，美国65岁及以上人口达6120万，占总人口17.7%，而且每年增加3.1%，约180万。有人估计， 2024-2030年，每年约500万婴儿潮一代满65岁，合计约3040万人进入退休年龄。

　　从长远来说，美国的通货膨胀不可避免，而任何政治家或政党，在面对定期选举时都会因这个问题而变得脆弱。因此，能够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也许只能是将通货膨胀率保持在温和和可控的范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