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立平：未来是人与空虚的斗争；当代中国人急需“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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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来是人与空虚的斗争

　　在马斯克和Joe Rogan的谈话中，马斯克提到，资本主义孵化的人工智能和机器人技术，反而会催生共产主义乌托邦。那么问题来了：

　　1. AI能否为绝大多数人实现可持续的富足？从目前的技术发展来看，技术上确实是有可能的，这已经不是空中楼阁了。可控核聚变已经有一些突破了，其他很多部分都有越来越多自动化的参与，离最终实现可能只是时间问题。大部分人类都可以获得近乎免费的食物、居所、常规医疗和教育。当然，你说一些特殊需求，未必是免费，但也不是大部分人的刚需。

　　这意味着：人类社会第一次有可能真正摆脱“生存竞争”。

　　但这里有一个核心问题在于：谁拥有AI的生产能力和分配权？我相信会是一个复杂的进程。我相信经过多年的斗争和博弈，除了一部分特殊能力，AI的基础能力会被政府强制要求社会化分布，AI会帮人类社会实现一定程度的可持续富足。

　　2. 当AI实现可持续的富足文明后，人类何去何从？

　　除了需要维持AI运转的少量人类，大部分人类“失业”了，更准确地说是不用工作了，这时工作还是失业不是问题了，但人类是否被剥夺了“参与感”？人类不用再担心天灾导致的农业减收，也不再担心KPI和OKR了，但是也失去了辛苦劳作后收获的乐趣与实现目标后的成就感。

　　人类没有了社会工作给予的“身份”，对于没有给自己定义新身份的人类，“意义”会成为新的稀缺品。那么人类如何给自己找寻意义？我问了一下AI，其实AI已经给出了可能性：沉溺式逃避：进入虚拟现实（元宇宙、脑机接口），追求无限快感；宗教式觉醒：寻找超越AI的“灵性”或“存在”意义；哲学、信仰、艺术再次成为核心文明活动。

　　一种乐观假设：AI文明的“道德反哺”：AI通过学习人类伦理体系（康德的义务论、儒家的仁、佛家的慈悲），可能在长期演化中形成超越人类偏见的理性伦理系统。它会帮助人类避免冲突、优化资源、甚至协调全球和平。

　　一种悲观假设：欲望最大化陷阱。AI不断满足人类即时快感，最终导致人类丧失探索欲与创造力。文明陷入“快乐的废墟”。

　　赫胥黎在《美丽新世界》中，已预言这种结局——“没有痛苦的世界，也没有意义。”哲学家哈拉瑞说：“未来的斗争，不再是人与机器的斗争，而是人与空虚的斗争。”人类最大的敌人或许就是虚无（卫明同学《AI实现共产主义后，人类往何处去？》）。

　　当代中国人急需“焦虑停车场”

　　在“卷又卷不动，躺又躺不平”的45度人生里，当代中国人正在寻找一个可以在人生旅程中让心灵暂停的驿站——焦虑停车场。这不是一个让焦虑永远停摆的地方，而是一个能暂时安放情绪、梳理思想的精神空间，给予心灵疲乏之人在停靠后仍有重新出发的力量。

　　中国科学院心理所2024 年报告显示，我国 18–35岁人群“广泛性焦虑”检出率高达32.8%，比2014年翻了近三倍，显著高于全球平均的 18%。微博关于“青年焦虑”的相关话题，短期内参与热度就达到了1.6 亿人次。焦虑不再只是情绪，而是一条高悬的“心理雾霾带”，让整整一代人白天“内卷”，夜里“内耗”，集体堵在一条没有应急车道的人生旅途。

　　据官方早前发布的《中国国民心理健康发展报告（2019~2020）》透露：2020年中国青少年抑郁检出率为24.6%，其中轻度抑郁占17.2%，重度抑郁为7.4%。这意味着有1/4的中学生人生还未开始，就已处于自我迷茫的焦虑中。

　　存在心理学之父的罗洛·梅认为，焦虑是因为某种价值受到威胁所引发的不安，而这个价值则被个人视为是他存在的根本。当旧的价值观念空洞，传统习俗再也行不通时，个体就会感到难以在世界上发现自己。

　　尤其是当下激烈的竞争和理性至上的观念造成人的情感与理智的分裂，当价值观青黄不接，这代人对未来的悲观情绪就将明显“忧”于前几代人，焦虑便如影随形。

　　“焦虑停车场” 的必要性正在于此——它是社会转型在不可预测的过渡期内的一个临时支撑点，是年轻人在迷茫和困惑中的喘息空间。它不是鼓励永久性地逃避焦虑，而是提供一个暂时停泊的港湾，在这里，焦虑可以被审视、理解和转化。

　　“焦虑停车场”没有固定的形式，它可以是物理空间，也可以是心理状态。对一些人来说，它是每周固定的朋友聚会，是独自漫无目的的散步；对另一些人而言，它可能是旅居、聊天、做不赚钱的小事，甚至一本书，一杯咖啡，一口粑蹄花、一个迎面的微笑，就可以让人感觉生活还在，日子还有温度。

　　当然，社会是一切问题的根源，一个健康的社会的形成，不是只靠道德说教或心灵鸡汤就能做到的，而是要通过公平且有创造性的社会环境来达成，比如减少996工作模式，减少婚育生养成本，减少无序内卷，增加机会公平和有尊严的福利保障等，让每一个奋力前行的人，都不必在油尽灯枯时孤独挣扎，在焦虑中自我放任直至绝望（张国庆《当代中国人急需“焦虑停车场”》）。

　　朋友圈正在终结友谊：精致表演、点赞之交、算法束缚

　　你多久没和某个人推心置腹地聊天了？微信通讯录里躺着几千“好友”，但内心崩溃时，能找出倾听心声、任你絮叨的人吗？再说一个更扎心的，遇到事儿时，你能保证朋友能借给你钱吗？

　　社交媒体时代，泛泛之交增多，而知己难求。柏拉图认为理想国的公民人数应该是5040个，据说微信好友的数量上限曾经就是这个数字，但现在的上限则增加到10000。数量不断增长，但朋友的质量却被数量和算法稀释了。可与人言无二三，甚至有人更极端一点，一个都没有。

　　十几年间，我们的社交模式已经发生了深刻的变化。朋友、同学或同事之间的互动已经悄悄地部分甚至全部转移到线上。彼此知晓对方的生活动态很大程度上仰仗朋友圈的更新。除非是有特别想要聊的话题，似乎很少会启用语音聊天的模式。

　　美国媒体大佬克里斯·赫奇斯（Chris Hedges）曾说：“社交媒体意味着友谊的终结。”

　　从前朋友升职加薪，我们会当面道贺，一起聚餐庆祝；朋友失恋，我们会陪在身边倾听，递上一杯热饮。而现在，我们只需在朋友圈点一个赞，留一句“恭喜”“加油”，就觉得完成了“关心”的义务。我们看着朋友的生活动态不断变换，却从未真正参与其中；我们知道朋友的表面状态，却不了解他们内心的波澜。

　　一旦深度的交流消失，友谊的纽带会逐渐松弛。如今，面对面谈话少了，电话也少了。甚至语音信息也少了，就算收到语音信息也得转成文字，只有特别喜欢的人，你才会不介意听到对方的声音。如果是多条60秒语音的狂轰滥炸，一条也不想点开。

　　按照“邓巴数”的理论，人类受大脑新皮层认知能力限制，可维持的稳定社交网络人数上限约为150人，还会有50个普通朋友、15个好朋友、5个至亲。这样的小规模人际网络，被朋友圈数千个朋友所稀释，大家雨露均沾，友情很难不成为清汤寡水（路LRH《朋友圈正在终结友谊：精致表演、点赞之交、算法束缚……社交媒体成为真正友谊的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