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天昊：泰国又换总理？新时代的王权与幕府

lameihua

　　笑看天下风云，细品岁月暗涌。

　　秋意渐浓。

　　去年的盛夏，佩通坦？西那瓦当选泰国总统。这是他信家族的第三位总理。

　　一个家族在一国担任三个总理，现代国家绝无仅有。

　　现在，佩通坦被法院裁定下台，为泰党提名猜格森为新总理人选。而此人在2013年出任英拉时期的司法部长，可谓也是他信家族势力。

　　一方面，是他信家族两代三人先后出任泰国总理，再加上他信大妹夫颂猜，他信家族在20年内出了四任总理。

　　不仅如此，在他信下台之后，还有沙马？顺达卫也属于他信支持者，上任总理赛塔，也是他信系。

　　如此，可以说，近20年来，出自他信门下的总理，一共有6位。

　　剩下稍微掌权时间长的一点的总理，仅剩阿披实和巴育是他信的竞争对手阵营。而且，这两人都不是选战上位，而是通过政变上位。

　　或者也可以说，所有通过竞选上台的总理，全部是他信系。

　　概言之，最近二十年，他信系已经垄断了所有竞选总理的胜利。

　　如果新被提名的猜格森当选总理，出自他信系的总理，将达到7位。

　　在另一方面，泰国王室也出现了巨变。

　　此前，泰国国王的权势和威望，在拉玛九世时期达到了顶峰。

　　本来，在拉玛七世时期，1932年，在当时的军人銮披汶？颂堪领导的政变挟持下，泰国实现了君主立宪，泰王的权力被削弱，失去兵权。并且在1939年将国号从暹罗改为泰国，但在拉玛九世时期，披汶第二次上台，各方势力异军突起，披汶起意用国王制衡各个派系，于是在1949年颁布了新宪法，重新赋予了国王颁布法律和任命上议院议员的权益。至1951年，拉玛九世普密蓬从瑞士回国之后，为架空国王，披汶又恢复1932年宪法，解除国王一切权利，让国王成为傀儡。

　　失去权力的国王普密蓬韬光养晦，言行十分谨慎，并且体察民情，甚至变卖王室产业分给贫民，赢得了民心。而对于国内外大政，他从不发表意见，让披汶对自己放下了警惕心。

　　此后，拉玛九世终于等到了机会。

　　1957年，泰国发生军事政变。

　　沙利通过政变当上了总理，但其势单力薄，为了坐稳总理位置，他打出了国王的旗号。泰王普密蓬亲自任命他为总理，而他则为泰国国王加强王权，他开始废除1951披汶制定的宪法，并解散了国会，还提出了“民族、佛教、国王”一体的口号。

　　拉玛五世一度废除的跪拜礼，又被恢复，国民甚至首相见国王，都要行匍匐式跪拜礼，泰国国王的权力和威望大增。政局也开始稳定。经济快速发展。

　　后来，曼谷爆发了民众反对军事独裁的游行，军方镇压，文官政府与军方僵持不下，国王普密蓬表示反对军事独裁，基层军官为此不再听命，军政府倒台，为此，普密蓬借势主导了军事力量，从此走向泰国政治前台。

　　此后，普密蓬在位时间70年，在波谲云诡的泰国政坛中，他用自己的智慧和隐忍巩固了王室的地位，并靠自己的威望，多次化解了国内的危机，因此他深受泰国人民的爱戴。

　　至2019年，拉玛九世普密蓬驾崩，当年5月4日，泰国新王玛哈？哇集拉隆功加冕登基，是为拉玛十世。

　　在太子时期，拉隆功名望不佳。传其生活奢侈，豪车高达600多辆。他还拥有36架飞机，每年光他的私人飞机，维护费用就高达空军预算的5%，除此之外，他还在德国买了五千多平米的别墅。此外，他还热爱玩乐，青年时期是有名的花花公子，拥有众多女性。

　　即位之后，拉玛十世在疫情中，带着20多位后宫佳丽，包下德国一家酒店的总统套房，吃喝玩乐，不理国政。

　　泰国不少？民众对国王不满，宣称泰国不需要住在国外的国王。

　　而在民间，传说泰国几百年前的英雄郑信临死前，诅咒拉玛一世“夺我王位，十世而亡”。

　　郑信与泰国当下王室之间，有密切关系。

　　郑信为泰国华人，父亲是中国广东人，母为当地泰国人。郑信自幼聪明，曾被泰国当世的阿瑜陀耶王朝的财政部长看重，收为义子，并得到提携，先后成为城主，达府侯王。后来，阿瑜陀耶王朝被缅甸所灭，国王身死，郑信率领泰国残余势力，通过浴血奋战，最终复国，并自行称帝，建立了泰国吞武里王朝。郑信在泰国威望很高，被称为民族英雄，郑信大帝。

　　后来，郑信手下大将发动叛乱，他被迫退位。其心腹大将通銮？却克里回国平叛，不料，叛乱平息后，通銮？却克里并没有拥护郑信复位，而是杀死郑信，自立为王，建立了却克里王朝，通銮？却克里就是拉玛一世。

　　鉴于郑信的巨大威望，以及郑信与泰国宗主国大清的关系，通銮？却克里在杀死郑信之后，谎称自己是其儿子，名郑华，政府批准其继位，此后，历代泰王的中文名，均姓郑。现任国王拉玛十世，中文名郑冕。

　　据说郑信被其心腹通銮？却克里背叛杀害时候，曾发下毒咒：夺我王位，十世而亡”。

　　当下的泰国国王，正好是十世国王。

　　前国王普密蓬在泰国社会声望崇高，民众一度淡忘了十世而亡的诅咒。

　　而拉玛十世激起的民怨，使这个预言再度被广泛猜测。

　　泰国王室的诅咒：“夺我王位，十世而亡”，是否真的会应验？

　　最近二十年中，他信系势力六次当选总理，几乎垄断了民选总理。

　　从法理上，拉玛王朝是从郑信手上继承的，中央王朝肯定郑信，才肯册封拉玛一世为暹罗国王。郑信才是他们名义上的祖宗。

　　拉玛王朝如果否定郑信，就失去了自身的合法性，郑信在泰国威望很高，为此，不满拉玛王朝的人，借力打力，用郑信压制拉玛王朝，把对郑信的崇拜，转化为对他信的支持。

　　他信在泰国社会威望很高。

　　在他信任上，进行了系列改革，推动了农村一乡一品，减缓农民债务，以及免费医疗等，

　　使多数草根获利。但是，却损害了权贵的利益。比如大力肃贪，合并政党，将军队纳入政府管理体系，以警察代替军人安全职能等。这些措施，都是对泰国国王权力的釜底抽薪，触动了国王和贵族的利益。

　　在前国王普密蓬的默许下，军方发动政变，他信被迫下台。此后，他信更被罗织罪名，被迫流亡海外。

　　但是，他信虽下台，他所代表的势力，却仍是泰国中坚力量。

　　他信背后的红衫军，代表了泰国绝大多数的民众。他们是他信的坚定追随者。

　　红衫军多次被泰国军队镇压，血流成河。

　　民众知道军方的后台是国王，于是诅咒国王，但是在法律上，批评国王是重罪，他们就把郑信大帝抬出来，借此削弱国王的威信。

　　红衫军提出了解散军政府主导的国会、改革君主制为民主制的口号。泰国僧人甚至在王宫前竖立了一块牌子，上书"国家属于人民，不属于王室"。

　　在泰语读音中，他信名Thaksin和郑信名Taksin，在泰语读音中几无区别。泰人相信，他信就是郑信大帝转世的。

　　虽是传说，但也反应了民心民愿。

　　他信下台后，泰国军方接管政权，并推出自己的总理。

　　但是，在再度实现民选总理之后，他信的信徒沙马当选。

　　无奈，泰国权贵指控沙马违宪，沙马下台后，他信妹夫颂猜又当选。

　　没办法，泰国军方又发动政变，用武力将颂猜赶下台。

　　军方推出的总理阿披实最终熬不过三年倒台，他信的妹妹英拉又当选民选总理。

　　泰国又纵容军方政变，军方领袖巴育被任命为总理。

　　巴育下台后，他信的信徒赛塔当选民选总理。

　　至今年，他信的女儿佩通坦当选民选总理。

　　至此，可见，只要是民选总理，最近二十年的泰国总理，都是他信家族或者门徒当选。

　　目前，泰国的拉玛王朝，还没有遇到颠覆性的要求废除国王的挑战。

　　但是，泰国在事实上，已经形成了国王和他信的双头格局。

　　总理归他信家族或其门徒，国王归拉玛家族。

　　事实上，这种双头格局，在东亚和东南亚，都曾普遍存在。

　　在东亚，日本的天皇和幕府双头格局，曾延续了八百年，期间，出现了镰仓幕府，室町幕府，德川幕府。

　　在越南的南北朝时期，越南南方出现了后黎国王与郑主双头并存数百年的格局。

　　未来，随着他信系在泰国选举政治中的一统天下，他信系若逐步实现文官政府治权的垄断，再提升警察权，甚至最终将军权纳入文官政府控制，泰国就算不实现君主立宪，也实际上会变为双头制国家，分权成为必然。

　　若彻底实现君主立宪，他信系或许反而会内部龙争虎斗。

　　何去何从，考验各方智慧与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