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立平：当前内卷的几个新特点

lameihua

　　不久前读到申万宏源研究的一份研究报告，《“反内卷”：市场可能误解了什么？》。其中谈到当前内卷的几个新特点，这几个新特点对于认识当前的经济内卷，很有价值。

　　本想在这里转发一下，但由于该报告行文的特点很不适合转发，于是就想了一个办法：根据报告的主要观点，谈谈我个人的一些理解。

　　第一个特点，外需行业比内需行业的内卷更厉害。

　　这里的外需行业指的是出口占较大比重的行业，如纺织、电子、家电等行业。

　　该报告指出，目前我国外需行业固定资产周转率下滑至历史最低水平（2.6 以下），内需行业固定资产周转率虽在下行，但仍处于历史中位数，外需行业比内需行业更卷。出口商品价格（同比-5%以下）甚至低于相同商品内销价格（同比-1%~-2.5%之间）。与此同时，外需领域投资增速高达13%。

　　我们知道，固定资产周转率是衡量企业固定资产利用效率的核心指标。这个指标的基本含义是，每1元固定资产能创造多少收入。周转率下滑最直接的信号是：企业的厂房、设备、生产线等固定资产未被充分利用，存在闲置或低效运转的情况。而在其背后的，可能是需求端萎缩、产能过剩、盲目投资等。

　　在过去 20 年，全球贸易增速年均 5% 以上，外需行业可通过 “抢增量” 发展；但近年来全球经济增速放缓，如2023 年全球贸易增速仅 1.7%，海外市场增量已经见顶，企业只能用低于成本价竞标、垫资供货等内卷手段从同行手中抢存量，内卷的程度自然升级。

　　第二，中下游的内卷更加严重。

　　该报告指出，供给侧改革时，上游价格大幅上升、改善企业盈利，但下游利润明显走弱。本轮内卷的是中下游，投资增加已令刚性成本上升。上游价格大涨将加剧下游成本压力；若金属价格上涨 10%，将利空下游利润增速 1.9 个百分点；钾肥等化工行业近期出现价格异常上涨问题，政策已在部署“保供稳价”。因此，不能认为“反内卷”=“中上游供给大幅收缩”。

　　对于这个问题，我是这样理解的。供需失衡、供过于求，虽然是两个因素相对关系的概念，但在现实中，可能实际上是两种情况，一种情况主要是供给过大，另一种情况是需求萎缩。上游产品，如矿石、原油、金属坯料等，更靠近投资；而中下游产品，如如家电、汽车零部件、日常生活用品等，更靠近消费。因此，上游产品过剩，更可能是由于投资过度；而中下游产品过剩，更可能是由于需求萎缩。当然，这只是在相对的意义上说的。

　　但认识到这个特点很重要。在上一轮产能过剩供需失衡中，主要的问题是出在上游，是上游的过度投资扩产。但当时整个社会的需求是比较旺盛的，对外出口的情况也比较好。而这次的内卷，情况不一样了。这次是中下游的内卷更加严重。这直接意味着，问题是出在需求端，是需求和消费的萎缩。

　　第三，民营企业的内卷问题更为突出。

　　该报告指出，从企业属性看，当前民企固定资产周转率处于历史最低水平，国企处于历史中位数附近（50%）。

　　最近出现民营企业家接二连三跳楼的事件。有人就提出一个问题，为什么跳楼的都是民营企业家，而几乎没有国企的负责人？我想，最主要的原因当然是体制的因素，民营企业出现了问题，直接由老板担着。但同时，我们也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思考这个问题，即这些跳楼的老板几乎都是属于中下游企业，特别是房地产有关的家居行业。

　　背后的经济生态因素是，在上游，一般都是国企占支配地位。而在中下游，则是众多的中小民企。从这个角度看，民营企业内卷更为突出的问题就比较容易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