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民：顺应天道：城里人对农村剩男的偏见很深

lameihua

　　写这篇文章，主要是看到微博上一些关于农村剩男的评论。一是他们完全不了解农民，我感到这种风气不好。如果由城里人出针对农民的政策，他们又不了解农民，那这政策不会有啥效果的。其实现在的农村剩男，是中国底层付出最大的，但他们恰恰又没有话语权。中国社会城乡二元对立，这种二元结构和中国人口性别比例的失衡，这些成本是由现在农村几千万老男人承担的。这就是我以前所说的百年盛世里的阴影。二是看到有些人的观点对底层农民不公平。因此，我得讲讲我所知道的情况。

　　几年前，2018年或2019年我在博客上写过，我回老家，见到我哥。我哥跟我说，离我们家两三里路远的周家岗吴家岗，那两个垸子在公路边，我哥说如果一个垸子拉一车女的去，分给那些单下来的男青年，都不带有剩的。

　　就是这两个垸子，剩下来的男青年，应该有八九十个。只是两个垸子。

　　农村男子结婚，看啥，看房子。比如我哥，我读书期间，他把房子整成满五间。中间是堂屋，堂屋后面是伙房，两边各两间房。我家的新屋是我父亲病后在60年代建的，但它的结构是老式结构，就是堂屋里有天井的那种。我哥就主持把这个改成满五间。然后就去我嫂子家提亲。那时他可能十八九岁。我嫂子和我哥定的是娃娃亲，在我8岁的时候，两家关系断了。后来我四娘说他家四个儿子，老二和老三都定亲了，我家两个儿子都没定亲，我哥好不容易定了个娃娃亲还断了。我四娘跟邻居讲这话时，恰好被我哥听到了，所以他第二年就整了房子，然后就找了一圈人费了老大的劲去说媒，再续娃娃亲。我家房子整了，我未来是在外工作，家产自然都是我哥的，所以我哥就续上这门娃娃亲了。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话不假。包括同意嫁我四姐，我哥结婚，都是我拍的板。包括到我嫂子娘家向我嫂子的妈开口提亲，也是我出面的。当时我未满18岁。

　　我讲这些，城里孩子听来就像听天书似的。再比如，我父亲是我伯爹养大的，因此在族谱上，我父亲并不在我亲爹名下，而在我伯爹名下，当成过继。然后我叔父没娶，没有儿子，我小时候家里大人经常说将我过继给我叔父，我小时候就跟我叔父睡。尽管我百般不愿意，也没有办法。所以族谱上，我爹名下是我叔父，我叔父名下是我。我伯爹名下是我父亲，我父亲名下是我哥。这是农村宗族社会的运行规则。

　　整房子和新建房子最大的差别是什么？就是新建房子所有的建筑材料得全部准备好，是全新的。整房子，是把旧房可以用的地方保留着，然后再改造，好些材料用得上。所以整房子的成本要低不少。至少低一半。

　　就是在80年代，有一栋土砖房在我们那里就可以找到女孩子并娶进门。90年代升级成一栋红砖房。红砖房和土砖房有啥差别？红砖房的砖得全部买，土砖不用买。土砖房下面用石头做地基，一般还有几十厘米到一两米的青砖。青砖以上是土砖。

　　石头农民自己可以到处去寻，寻到了挑回来或抬回来就可以。有钱的可以雇石匠打，没钱自己吃点苦多花点时间也可以弄到。青砖得自己找人帮忙烧土窑。我们那里烧土窑，最大的困难是挖窑，然后得花一年的时间上大山砍柴，主要是那种硬杂木（硬杂木别人让砍），要准备好大一堆，少说也有几千斤。然后就是在冬天农闲时找个黄泥多的地方挖开浮土，和泥，制坯（农村人常说坯子坏了，就从这里来），翻晒干后，码好，再烧砖。烧好砖后再运回家准备好。同时还要烧瓦。除了这些，还要准备檩条搁木，那上面好放瓦铺瓦。这起码得一年时间。再就是搭土砖，跟倒青砖坯差不多，只是里头要搞些稻草做筋。再就是储备钱，储备食物，因为建房时要给一些人工钱，要请大家吃饭，要烟酒茶招待。过去大家都饿肚子，余粮不容易存下。因此，旧时建一栋房子，一般农民家庭，得准备十年八年。

　　2005年以后，就得两三层楼房。再后来就是得在镇上有房子，现在得城里有房子。镇上和城里有房子，那就得靠钱，得有现金。而且是纯现金，我们那里的农民，多数买房贷不到款。

　　现在农村剩下来的老男人，以八零九零后为主。但早也有七零后的，我们垸子，好像也有3个。我讲讲其中的一个，我的一个堂弟。

　　我三爹叫刘先满，我亲爹死后，就是他带着一两个弟弟，贪钱把我奶奶卖给了大山深处的暗夹冲，就在龟山龟头正下方的那个大深沟里。我爹爹那一辈兄弟七个，都是亲兄弟。我三爹在我以前的文章中讲到过，就是我曾祖父说想吃肉，叫他去割点肉吃，他把菜刀在水缸沿一磨，问吃铁不吃的那位。

　　我三爹有三个儿子两个姑娘。他的三个儿子我们分别叫三爷四爷和方叔。方叔实际上是五爷。他生了一个姑娘一个儿子。姑娘比我小1岁，儿子也就小几岁，1974年的，今年50岁。他就被剩下了。

　　比如我这个堂弟，他的家就在我家后面，隔我家也就四五米。堂屋跟我四爷家共的，然后是一个大伙房和两间房。到上世纪90年代末，也就是他二十几岁吧，他在我们后山坡上将山打下四五米，整出一块平地，在那里建了个满五间。中间堂屋，后面是伙房，两边各两间房。他家南边几米远是好些坟，我父母的坟就在那里。

　　我前面说了，农村人建房是不容易的。

　　然后2010年前后，他在龟山铺头坳镇买了一套100平米左右的房子。然后很奇怪，前两年发现，他还把他90年代建的房子拆了。

　　我在以前的文章中讲到过，农民买田地山林，建房子，对农村家庭来说都是大事。我父亲年轻时在农村其实是能人，因为他1946年、1948年买过两次田地山林，后来患病后还建过一次房子。他当过土改工作组组长就是证明。我这堂弟在他手上建过一栋青砖房，买过一套楼房。从这点可以看出，就是他人的能力并不差。当然，他有没有缺陷，有。比如不善言谈，比如可能就读到初中毕业，没有多高的文化。但他凭自己的能力，养一家子完全没有问题。

　　你们那些读过大学生活在大城市里的人试试，看看你35岁前凭着自己实力买两次房子试试。都是在自己的环境下凭自己的能力对吧。

　　那他为啥单下来的呢？

　　三点。一是家庭，二是没人操心，三是时间晚了。

　　他的父母在农村是比较差的人。我五叔说话瓮声瓮气的，一般人听不清楚，听不明白他说啥，人特别老实。老实到什么程度？我读初三时，在高中部重点初中班，我父亲死，第一个去通知我的人就是他。他找到我们学校，就是没有找到我们班级。他只知道我的乳名，不知道我的学名叫啥，但他应该知道我读初三（重点初三只有一个班），然后就这样，他愣是没有找到我。于是他就回家了，换我哥来通知我。堂弟他母亲是个哑巴，在农村基本上是啥事都做不了的，晚年后身体也不好。早年耽误他找媳妇的，应该就是他父母。因为这样的家庭，人家女方不容易瞧得中。

　　第二点，没人张罗。他姐嫁得早，姐姐出嫁后，就没人张罗他的婚事。

　　第三个原因，就是他一直跟在后面追赶农村婚嫁潮流，时间晚了，就错过了，这其实是见识的问题。他1974年生人，估计是90年代末自己建的房子，那个时候他已经比较大了。当年能够建房，表明他能力不错，但他得不到他父辈的支持，因此当他建新房了，那个时候别的人家早都建了，他是跟在别人后面追。如果90年代末或20世纪初他建的是楼房，那么他就能找到合适的人。然后买楼房也是一样的道理，买晚了。不过到他买楼房时，他已过35岁，在农村已经很难找得到合适的人。

　　就是他做事没有前瞻性，属于跟风派。这表明他差的是见识。如果他90年代，即使是1995年以后找到我这个堂哥聊一次，听听我的意见，估计他的人生会是另外一个样子。而我因为离家太久，家乡很多事情早已经关注不到。我知道他剩下来，那是很久以后的事情。

　　我们垸另外两个，一个是二小队前队长的小儿子。他兄弟五个，还有两姐，他最小。另一个家庭也是五个儿子，四个还是五个姐姐，也是最小的。他们都是1975年以前的。单下来的原因，是父母老了后，没人操心张罗他们的婚事。

　　另外，我还有一亲戚也单身，1978年的，也是父母操心晚了，给耽搁了。他原来做建筑，大工，一天500元，当时一年收入很高。后来因为错过了找媳妇，就不做建筑了，就到沿海工厂去打工，一月挣六七千。这个收入，他养活自己没有任何问题。他为啥放弃一个月15000的工作到沿海工厂打工？因为他一个人生活，收入7000跟15000元，对他有差别吗？没有。但如果他有个女人，他会这么选择吗？我隔壁带着两儿子全国做建筑的那个老哥就是答案。

　　我曾经给他张罗见过两个离婚带娃的洗脚妹，告诉他到武汉买个五六十平的小房子，那他结婚就不会有问题。结果他不同意。最后洗脚妹也没有看上他。就因为两点：一是不喜欢说话，二是农村的家产别人瞧不上。

　　这里有什么问题呢？我堂弟能力远远强于他父亲，他父亲就没有在自己手上建过房子对吧（当然，我堂弟建房时，他父亲也出了大力）。但他父亲那一代，可以娶到哑巴，可是到他这一代，错过了就真的错过了一辈子。因为根本就没有。他连个哑巴都碰不到，连个离婚的女人都碰不到。注意不是娶不上，而是碰不到。因为在农村，剩男可能是几千几万，但大龄剩女=0。太小的想都别想。离婚的女人或寡妇，很久才碰到一个。

　　过去的男人基本都能找得到女人，剩下的是家庭特差或者养不了家的男人，比如像我四爷的大儿子，1957年，属鸡。他有癫痫，还总是能吹，但吹了别人也不相信的那一类，他就单了。再如我叔父，岁把跟着我奶奶到暗夹冲去，三十大几才被我父亲给弄回来。我小时候他遇到过一个讨饭的女人，村里人让他们圆了房，但没几天那女人就跑了。现在农村是根本就没有年轻的女人，连寡妇都有一堆男人抢，要饭的女人一个也没有。这就有质的差别。

　　再比如大城市，最底层很差的男人一样找不到媳妇，但城市大龄未婚女一堆一堆，大城市剩男可能是1万个，但剩女是几十万个。那些女的根本就瞧不中他们。农村剩男天天想找媳妇，可就是没有。他们就算托一千个一万个媒人花高价去说媒，可连个活的、50岁以下的未结婚的女人都找不到。因为根本就没有。

　　至于社会原因，两个。一是80年代开始，计划生育以后，全国男女性别比例失调。最高的年份117：100。二是农村女青年基本都去了城市，有的读书去了城市，有的做生意去了城市，有的在沿海城市打工。回到农村嫁人的，比例不高。所以最后只要是活的，女的，哪怕是残疾的，他们都娶。尽管这样，也没有。

　　所以，对农村剩男来说，这个男女匹配的比例，远远高于117：100。越贫困的地方比例越高。

　　以下是各位的留言和我的回复：

　　留言一：哦哦，这个我同意，都嫁到中国了，没必要还卡着国籍。但这里有个问题。就是那些穷到要找东南亚媳妇的底层男性，很多是守不住一个家的。如果这么快给了别人中国国籍和工作机会，东南亚女性也很容易跑，跑到城市去过好日子多好啊。

　　回复。第一，很多农村男青年还是不错的，有房子，能打工挣钱。只是找不到能匹配的，连寡妇都没有，连稍稍弱智的女孩子都没有，才不得不单的。如果有合适的对象，他们经营一个家庭，多数人没有问题。第二，只要这些外国女人进来了，即使他们进城了，也不怕。她们不嫁农村男人，也会嫁城市底层男人。

　　再补充了两点：第一，别人嫁中国人了，就可以认中国国籍，中国户口。当然，可以在生孩子以后认，这个更好。第二，别再嫁中国人五年后才能找工作，没有必要。

　　留言二：可以选择不结婚，去充实自己人生，也是另外一种选择。

　　回复：你跟底层农村青年说这个话，我的天。你生活在哪里？皇宫里吗？还是富二代？即使是富二代，也不能这样说。上一次有人说这类话，是在一千六七百年前，原话是何不食肉糜。

　　后来我还回复说，你这话如果在农村说，人家会揍你的。

　　留言三：虽然从性别上看男多女少，实际上没房没车没文化，不上进，懒惰，邋遢，没责任心这部分男的是不作数的 最后是女多男少。

　　回复：不同意这点。农村男青年最初并不是这样的，但当他们生活中彻底没女人了，那也就这样儿了。这样说对他们不公平。

　　当我把这些留言给我儿子看时，他说这很正常，类似这样的人很多。那口气好像我少见多怪似地。但是说真的，我感到大家这么回复，是真的不正常。不是我不正常，而是他们不正常。

　　是中国教育出了问题。中国教育的方向，偏了。

　　几千万人，可以是一个中型的国家。他们找不到合适的女人结婚，然后中国人口高速下滑，生不了社会需要的足够数量的孩子，那么很简单的一个办法就是，全面开放发展中国家底层女性通过婚姻进入中国的通道。这是顺应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