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立平：用一个比方来说明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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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想从供需关系及其变化的角度来理解中国改革开放以来经济发展的过程，以及现在所遇到的问题。

　　简单化一点，可以将供求关系比喻为河水与河道的关系。

　　缺水的干涸的河道。改革开放之前的中国社会，是一个短缺与匮乏的社会。那时候，什么都缺。一些最基本的生活必需品，是凭票供应的。比如，粮食、肉类、鸡蛋、棉布，甚至白糖、麻酱、粉丝等，都是凭票供应的。而另外的一些产品，购买时则需要排长队。还有些基本服务，也处于严重短缺状态，即使到改革开放初期，住宿难、吃饭难、理发难的现象也存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用上面的比方说，这时的河道是干涸的，需要的是水，要解决的是水的问题。而且，由于河道过分干涸，似乎无论有多少水，都能装得下，流得过。这时候自然不存在需求或消费不足的问题。

　　解决水的问题。解决水的问题靠什么？就是改革。具体说，最主要是三点，引进外资、改革国企、发展民营经济。这就是改革的含义。改革的目的，就是要发展生产力，提供更多的商品，满足民众的生活需求。这样我们就可以理解，在80年代，改革为什么能促进经济发展。

　　用上面的比方来说，就是河水增多了。商场里开始琳琅满目，一些短缺的服务开始缓解，一些凭票供应的商票开始放开购买。记得在80年代初的时候，在北大校园外面只有一个饭馆，开始叫长征食堂，后来改成长征饭庄，是国营的，现在还有没有不知道了。所以那时候到饭馆吃饭是要排队等座的。

　　但到了80年代中后期，这个现象就不存在了。因为大量私人开办的饭馆雨后春笋般出现了。也就是说，到80年代中后期，水的问题基本解决了。

　　新的消费浪潮拓宽了河道。如果按部就班地发展，中国后来的历史也许是另外的一种光景。但就在中国改革开放一开始，就与一个东西不期而遇了。这就是家电消费革命。当时，经过几十年机电技术革命的积累，技术创新外化成一系列的家电，彩电、冰箱、洗衣机等。刚刚起步的中国，与这个消费浪潮相遇了。

　　试想，如果没有这样一场消费革命，人们除了最基本的生活需求之外，渴望的稍微奢侈一点的东西就是自行车、缝纫机和手表，会有后来几十年那么快的发展吗？不可能的。但这场消费革命，打开了一个更大的消费空间，或者说，大大拓宽了这个河道。

　　以上阶段，河水是主要问题。由此，形成了投资主导的发展模式。

　　河道渐渐地满了。当时，彩电极为稀缺，要买一个彩电，同时得有一个彩电票。14寸的彩电4、5百块钱，彩电票的价格也差不多。我记得，我是北大第一届优秀教学奖的获得者，奖品就是一张松下彩电票（不是彩电本身）。而且，由于社会结构的特点，中国社会的消费和产业周期有一个特征：一旦有人进入某种消费领域，其他人进入就为期不远，然后饱和也会在某一时刻突然之间就到来。

　　在80年代中后期，各种家电项目纷纷上马，甚至一个城市同时生产几种牌子的彩电、冰箱、洗衣机。但到90年代后期，尤其是1997年之后，由于上的项目过多，市场严重饱和，上述产业开工率只有三分之一左右。在中国的历史上，过剩的现象首次出现。

　　新三座大山与扩大内需。这意味着，到上个世纪最后几年，特别是亚洲金融风暴之后，原来那条河床就开始容纳不下滔滔而来的河水，过剩的问题越来越严重。当时的情况是，企业生产什么东西什么东西卖不出去，一些制造业企业的农民工失业严重。国企更是陷入三角债，经营陷入困境之中，不得不进行改革，数以千万计的人失业下岗。

　　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中国社会中出现了一个词，叫扩大内需。这个词对于国人来说，是第一次听到。因为原来都是商品短缺，都是供给不足，需求满足不了，谈何刺激消费？但现在，不得不刺激了。于是，就有了住房商品化、教育产业化、医疗市场化。其目的是什么？就是拓宽消费的河床，你原来不用花钱的东西让你花钱。

　　加入WTO，另开一条河道。上面的三化，亦即人们所说的新三座大山，对于拓宽消费的河床，起到了极大的作用（当然也造成了很多的问题）。但相对于中国已经形成的巨大产能来说，问题还是没有完全解决。

　　于是，就有了加入WTO。加入WTO的意义是什么？就是又开掘了一条巨大的河道，使得开始淤积的河水，能够顺流而下（当然，加入WTO的意义不仅于此）。由此，中国开始真正进入国际市场，融入进国际经济秩序之中，中国也开始成为世界工厂，中国经济进入一个新的强劲增长的阶段。

　　而现在的问题是，一条河道已满，一条河道在淤塞，河道已经成为主要问题。这么看问题，是不是清楚点？

　　在这种情况下，你说扩大投资，往哪里投？你说增加消费，在哪里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