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比“吃出鼠头”更让人恶心的，是权力的“压制”

lameihua

　　上午，有读者给我发了一条新闻链接，来自央视的公号：

　　6月17日，江西工业职业技术学院“6·1”食品安全事件调查结果公布，针对江西工业职业技术学院“6·1”食品安全事件，江西省教育厅、省公安厅、省国资委、省市场监督管理局组成的联合调查组，本着实事求是原则开展调查，现将有关情况通报如下。

　　联合调查组经勘查现场，调取监控视频发现，6月1日，学生在食堂吃出疑似为“鼠头”的异物，被涉事食堂工作人员事发当日丢弃。通过查看食堂后厨视频，查阅采购清单，询问涉事食堂负责人、后厨相关当事人、当事学生和现场围观学生等，判定异物不是鸭脖。根据国内权威动物专家对提取的当事学生所拍现场照片和视频进行专业辨识，判定异物为老鼠类啮齿动物的头部。南昌高新区市场监督管理局昌东分局、江西工业职业技术学院未认真调查取证，发布“异物为鸭脖”结论是错误的。

　　现在，问题来了，联合调查组在没有实物的情况下，最终都可以用各种手段断定是老鼠头，可是，辖区的市场监督部门却在看了实物的情况下，坚持说是鸭脖，谁给的胆子？

　　这一事件，让老朱不由想到了2016年11月18日在微博上闹的沸沸扬扬的兰州某高校霉包子事件。

　　彼时，微博网友@最高权力西塞罗在微博发帖，质疑学校食堂出售发霉的包子，几个小时后，西塞罗又发了一条微博，说一会儿警察要来找他，又过了4个小时，学校官微发帖称，在民警的协调下，双方到食堂进行了实地了解，“证实是未融化的酵母所致”，学生答应删除微博。

　　果然，不一会儿，西塞罗就把那条微博删了，并发了一封“道歉信”。

　　在那封道歉信的后面，西塞罗醒发了电视剧《亮剑》的两帧图片，上面的台词分别为“初来乍到，什么规矩都不懂”“就是撤，也是风险极大”，网友们确信西塞罗承受了来自校方的压力。

　　老朱追踪了整个事件，一眼便可以看出，根本不是啥没融化的酵母，就是包子发霉了。

　　第二天凌晨，西塞罗删除了自己的道歉信，并连发了数条微博，希望网友们不要再转发评论 ，并多次表示“道歉微博是自己自愿写的”，“你们这样过了嘴瘾口无遮拦，会把我坑死的。”

　　又过了几个小时，西塞罗删除了自己几年来发的所有的微博，到了中午，西塞罗发了唯一一个帖子，正文部分是“我深深地爱着这个国家”，下面同样是电视剧《亮剑》的截图。

　　后来，此事不了了之。

　　再后来，西塞罗读了军校，现在仍然活跃在微博上。

　　行文至此，大部分读者应该已经明白了问题出在哪儿。

　　再上一个刚刚发生的、更劲爆的：

　　涉事的学生没处理，却处理了拍照的学生，其它学生们气不过，有人给校长发邮件举报，得到了如下的回复：

　　今天的文章，老朱不想评价当事的学生，而是想聊聊，我所知道的高校食堂的事。

　　老朱家里有亲戚在北京某高校包过档口，老朱专门为此事向其进行了咨询，得到的回复如下：

　　能承包学校食堂的，都是“手眼通天”的人物，他们基本上都与教育部门或学校的领导认识，如此才会有机会承包一所高校或多所高校的食堂，然后，他们将这些食堂分割成若干档口，再出租给做餐饮的小贩。

　　承包这些“档口”的小贩，有的是以租金的形式承包的，按在校生的数量与档口的大小，月租金从3000到10000不等，有的则不缴租金，按流水提点，一般20%到30%不等，大部分学校选择的是后者。

　　特别需要指出的是，这些提点是按流水提而不是按利润提，这点是比较坑的，比如，你当天食材的成本是1000块钱，你卖了2000，那么，主承包商的提点是400到600元，剩下的才是你的，而你赚的这几百块钱，还要包括了水电煤气人工等。这里的等，包括，如果你卖的东西特别好，承包商和餐厅的管理员可能一周在你家吃好几多回饭，一分不给，有的承包商和管理员有时还会给家人往回拿，你敢怒不敢言。

　　上面还是好的，至少你还有得赚。可是，如果你当天运气不好，只卖了1200块钱，那么，你就赔大了，主承包商照样会拿走它的240到360的提点，本身食材加提点你已经亏了，在这种情况下，你的亏损部分还要加上水电煤气与人工，如此，你不想亏怎么办？

　　压缩成本。

　　一般学校规定，面食类的不允许次日销售，当天销售不完的，就得扔掉，肉食类的，只允许卖两天，但如果出现变质的情况，也是要受罚的，于是，卖肉食的拼命往里面加防腐剂，卖面食类的也会偷着把当天没卖完的混到第二天新做的食物中出售，再于是 ，也便出现了出售发霉包子的情况。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学校为了给学生提供更多的选择，往往会引入多家承包商搞竞争。

　　因为有竞争，如果你的档口卖的不好，你的承包商便会强行要求你“搞活动”，比如，买一送一，或是“买米线送饮料”之类的活动，它们的扣点一分不会少要，可你的成本却斗增。可是你还不敢反抗，因为承包商押着你的钱呢，不但押着你的当月流水，还有你的押金，流水一般是次月给，而押金要到合同到期不干了才会给你，一般这一过程是一个学期或是一个学年。

　　但凡上过大学的人，只要稍稍留意一下就会发现，学校的食堂里，除了三两家一直卖的不错的常年驻留之外，大部分档口的流动性是非常大的。

　　假如你是一个食品小商家，你怀着巨大的热情承包了一个高校食堂的档口，进去之后才发现，不但有提成，还要自己缴纳各种水电煤气费，而且，这些费用不但比外面高出许多，负责收这些费用的人还会做手脚，同时承受商还经常施压你搞优惠活动，这个时候，你不想亏损又逃不掉，除了在“食材”上下功夫，还能有什么办法？

　　羊毛终是要出在羊身上的。

　　一个学校食堂的档口，学校得赚点，承包商得赚点儿，承包商还要给各级领导点贡，租档口的小商家要在9个月的时间里赚出12个月的钱来，他们的提点、煤气水电、人工、甚至在外面租房的钱都要从学生们的嘴里抠，如此，做出来的饭菜好吃才怪、更不可能严格按学校的规定“不卖隔夜饭”。

　　重重高压之下，某天，厨房突然出事了，学校负责后勤的领导怕丢乌纱帽，承包商怕被吊销营业执照，交了各种承包费用的小贩怕被扣了罚款甚至是赶走不退押金，怎么办？

　　把问题压下，先把“发现问题的人”处理掉。这一方法几乎是所有高校处理食堂问题的潜规则。

　　十几年前，老朱的侄女在北大读书时，老朱曾在北大的餐厅吃过饭，饭菜不但巨好吃，而且便宜到只是外面同类食品价格的三分之一左右。可是，全国高校中，像清华北大这种财大气粗的学校毕竟是少数，大部分学校不但不给食堂以补贴，更多的学校则想着从食堂搞点创收，如此，层层扒皮之下，食品的质量出现问题再正常不过了。

　　回到文章的最初，“鼠头”事件中，比鼠头更让人恶心的是，权力的压制，学校与监管机构敢公然说谎，对涉事物品进行所谓的“权威认证”，虽然最后这些徇私枉法的人都得到了处理，可是，想过么，问题的根源在哪儿？

　　只要高校食堂还在搞层层承包、各种“权力”还在把高校食堂当成逐利场，层层薅羊毛，在这种情况下谈高校的食品安全就是一句屁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