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夫卡：35岁魔咒

lameihua

　　昨天写了《聊聊人口负增长这件事》，留言的人很多啊，还有人诉苦。

　　诉苦的人说自己读完研究生，出来参加工作随便干几年就快30了，想到马上就35，已经开始在思考自己的未来了，到底能不能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养家糊口。普通家庭的孩子买房只能按揭，假如再背上承重的房贷负担，那么到35岁以后，房子，家庭，孩子都一起压上来了，自己根本无力负担，与其到时候为难，还不如现在就佛了。

　　所以到底是什么让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年轻人，对35+的生活如此心怀悲观呢？

　　我记得很多年前，没那么多大学生，一茬茬没受过高等教育的年轻人，从乡村来到大城市，满怀憧憬的当上了农民工。

　　进厂，进大厂，门口明明白白的招工告示一样写着年龄“18-35”，当年工厂的流水线是不愁没有新鲜的劳动力来填坑的，一面是乌泱泱提着桶，排着长队，等着雇佣的年轻人，一边是鼻孔恨不得冲上天负责招工的那些人。

　　只不过世界变化的很快，还没有等到移动互联网时代来临，就已经看到到处在喊用工荒。

　　现在你再问问那些工厂里，有几个有胆子敢挂出限制年龄的牌子？能有人过来干活就不错了，你还得好好哄着工人们，老老实实的按时发工资，但凡有点拖欠的名声，想都不要想，你老板永远都不可能找到能干活的工人。

　　并非是那些开厂的人突然长了良心，因为市场给他的选择没那么多了，在有充分选择的条件下，人家凭什么不掐尖，在一堆年轻人里选看起来更年轻的，更驯服温良的？

　　就好像我刚到深圳的时候，去的某大企业，前台用的都是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初中高中中专毕业都无所谓，但到现在，人家前台都要收个985的研究生。

　　是前台的工作突然多了许多技术要求，以至于只有名牌大学的研究生才能胜任？

　　事情还是那些事情，但凡有点眼力见的年轻人都会做。

　　但对于企业的管理者来说，反正公司挺好的，想进来的人挺多的，干嘛不找个学历高点的？

　　于是985研究生毕业就成了前台的入职基本条件了。

　　我还在那家企业混的时候，正好处于行业和企业的扩张期，但凡你能表现出来点能力，很容易就有升上去的机会。但到了现在，行业也好，企业也好，发展几乎到了头，公司尽琢磨着减员增效，所以，它有可能给一个前台向上发展的机会吗？

　　基本不可能。

　　反过来想想看，既然有源源不断的，新鲜的打工人步入职场，那凭什么还让领导们天天看着一个35+的前台呢？

　　所以这里的问题不是35+的你已经丧失了打工的能力，而是企业们这些年来在收割工程师红利的同时，机械又冰冷的把工程师们都设计成了螺丝钉。

　　就像从前流水线上的工人，并不需要太多的本事就能胜任这份工作，螺丝钉们在长期程序化，琐碎的工作里不断的消耗自己，除了积累了一身职业病，其实并没有累积到什么职场不可或缺的经验和特别的能力。

　　其实脑力劳动对劳动者的年龄并没有那么高的要求。

　　想想看，我们去医院，看到一位风华正茂的青年医生和一位年过半百，甚至是退休返聘的老医生，你会下意识的相信谁？

　　不是故意标新立异的，都愿意找老医生看，哪怕老医生实际上是尸位素餐了一辈子，不过是坐在那里倚老卖老，你都会莫名对老医生产生一种信任感。

　　所以问题并不是因为你年纪大了，所以莫名受到了职场歧视，而是如今的职场被设计成一种蔑视经验和智慧积累，只喜欢把人才设置成流水线模式，各种疯狂压榨。

　　然后之前几十年里中国上上下下，花费了巨大资源来培养的工程师红利们，就这样在资本高强度的压榨下，白白被消耗掉了。

　　一样做程序员，你就问问欧美有没有年龄限制，即便有，35+也不该是个坎吧。那为什么我们的年轻人，就必须承担这种35+被职场抛弃的羞辱呢？

　　所谓的人口红利，工程师红利，其实都是资本的红利，资本所有者一开始能随意在农民工里掐尖，现在人口红利没了，也就老老实实了。现在每年1000多万的大学毕业生涌向职场，又让他们心安理得的吃起了工程师们的红利。

　　疫情前，我们还能听到各大互联网巨头们，用高的离谱的签约金来大批大批的签走毕业生，现在这些人翻手就是一个裁员信，祝你毕业。

　　如果你看这些巨头们的财务报表，几年疫情，其实大多数企业的利润还是持续上升的，为什么他们就立刻对工程师们变脸了呢？

　　增量时代里，资本无序扩张，配置人员并不是按照真正工作需要配置的，而是以一种超额扩张的模式来提前储备人才的，干着干着，一看这事干不下去了，那就找个借口，或者是把高端人才送回社会，或者是你10%末位淘汰，又或者实在找不到说辞了，干脆给定了个35+一刀切吧，但凡你没能卷成领导层，那就证明不过是个职场的螺丝钉，随便就能找个新人能把你顶替了，反正当下最不缺的就是想来互联网大厂的年轻人。

　　结果连无序扩张都没办法办到了，一则有来自管理层的打压，另外呢从前疯狂砸进来的支持你无序扩张的资金也没了，那咋办？

　　还是那个招数，反正人多的是，直接咔咔咔裁掉再说，谁会是职场里最倒霉的那一群呢？当然是35+，相对看穿了职场真相的打工人了，不容易被PUA，吃画饼过日子，又学会了各种姿势摸鱼，哪有新鲜人好用呢？

　　巨头们总归是掌握了舆论的制高点，我记得从前我打工的时候，各单位都是老老实实的给双休，真有啥事必须调休或者给加班工资的，不过才几年时间，居然就成了一种996的风气，这些陋习不都是从大厂里卷出去的吗？

　　大厂至少还有点薪资的优势，那些学着大厂卷的中小企业，甚至连工资都给了不多少，但你还别摇头，人家学管理学来学去，只从夹缝里学到了压榨两个字。

　　最近不是有2022年最新的统计数据出来了吗？

　　我们薪资待遇的增长，是落后于GDP增长的，所以那些钱到哪里去了呢？

　　之前有篇文章很火《困在系统算法里的外卖骑手》，其实我们都是困在算法里的骑手，大数据算出了各种劳动力的供给，于是开始分门别类的给贴上标签。

　　35+并不是打工人的错，我们一样都希望永远18-25，永远朝气蓬勃，但那时不可能的，于是随着资源规则老去，就成了一种原罪。

　　但这个世界就是那么的奇妙，算计太过了，就会产生许多反作用力。

　　于是现在年轻人开始不婚不恋不生子，不买房，用躺平来对抗这一切。

　　大家都觉得很累，又看到那么多宣传35+魔咒的新闻，还能怎么办呢？

　　日本以为干掉了终身雇佣制度，最后就能把日本企业的成本给打下来，却没想到换来了印钞机都解决不了的持续通缩问题，买买买销声匿迹，好像从来不曾有过80年代全面热衷销金的时代。

　　当大家对未来没有太大的把握，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压缩现在的欲望，积极储蓄，试图用逃避来对抗未来的风险。

　　这是人性！

　　所以为什么我一直看好数字经济呢？因为我们没办法解决存量市场里各种结构性的问题，那么只有积极的去寻找一个增量市场，来提升整个社会对工程师群体的总量需求。

　　扩大内需，促消费，首先得让人有钱，有敢于花钱的安全感。

　　如果以中国人平均寿命78岁计，35+真的是年富力强的好时候，人生的一半都还没到呢，怎么就能随便浪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