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玩实验室：一家腕表公司的产业升级路：把火星和地球戴到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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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月15号上午，距离神舟十三号飞船点火发射还有不足24小时，酒泉卫星发射中心进来了一位中年大叔。

　　大叔的名字叫林秉强，面相颇为憨厚，周围人喜欢喊他老林，是深圳某家从事制造业公司的老板。

　　此行，他被邀请来参观神舟十三号的点火仪式。

　　10月份的酒泉已经有点冷了，老林卫衣外面披着一件白色外套，站在发射中心旁边的沙漠上，试了半天却只拍出一张略显忧愁的照片。

　　可与憨厚的外形不同，现实中林秉强有另一个拉风的绰号：中国表圈里的刘慈欣，设计鬼才。

　　最近网络上有个热梗，不管是打球很坑还是玩游戏太菜，经常被身边人调侃：“快别玩了，抓紧找个班上吧。”

　　但这里的班一定不包括老林厂里的班，因为即使到他厂里去做个装配师傅，也要接受6-12个月的专业培训。

　　并且，干得好还会得到一份体面的不低于5位数的工资。

　　老林的厂集手表设计生产制造一套龙。前段时间，科威特政府的一个礼品采购官主动联系到老林，采购了一百枚表作为国礼。

　　和大家印象中的国产手表不同，老林厂里的表卖得并不便宜，甚至高过了许多国外高端腕表品牌。可用北京某表行老板的话说：

　　现在就连瑞士街头都能看到有人戴老林的表了。

　　十四五规划刚出台那阵子，最火的话题是讨论制造业升级，很多人知道这是大趋势，但并不知道时代浪潮下的小公司如何为此而努力。

　　从产品研发到生产制造再到品牌建设，有时候东西好了只是开始，没有品牌照样卖不出去。

　　从老林的经历中，不仅能看到一个鲜活个体的个人奋斗，也能看到中国制造业为什么需要升级的历史进程。

　　01

　　很多年前的一个电视节目，关于合资后在国内组装汽车，德国专家指导中国工人拧螺丝时拧紧三圈后再退回半圈。

　　当时国内普遍不理解，一些组装工人在最后回半圈时选择偷懒，从外表也根本看不出差异。

　　但久而久之，同样的汽车型号，国产车的某些部位明显比进口车的故障和维修率高。

　　拧三圈退半圈看似多此一举，其实藏着一个叫“预紧力”的物理学概念。

　　先拧三圈为了施加预紧力，防止螺丝松动；再退回半圈，可以让弹性形变再恢复一些，同时消除预紧应力。

　　以后螺丝不管是持续压力的变形还是在弹性形变，产生塑性应变和失效的几率大幅降低，而直接拧两圈半根本达不到这种效果。

　　当时网上一度流传种说法，想去德国工厂拧螺丝都得是本科毕业。

　　这当然是在胡扯。不过德国高端机械制造厂，对于特殊部位如何拧螺丝有严格的操作手册指导倒是真的。

　　但现在好了，假如你想去老林的工厂干装配拧螺丝，即使有本科学历，也还得接受6-12个月的专业培训。

　　因为老林厂里的每个零件，都要经过反复测试才能确定方案。在装配它们时，要求的精度相当于头发丝的七分之一。

　　每个螺丝不是拧紧就可以了，松紧度有具体的要求，需要很有经验的师傅，去调教、去感知。

　　所以这里不像互联网公司35岁就歇菜了，在这里岁数越大、经验越丰富越吃香，有传统匠人文化内味。

　　很多人不了解，钟表业其实是前工业革命时期最精密的手工业。

　　纪录片《我在故宫修文物》热映时，最火的组合是王津、亓昊楠组成的故宫钟表修复组。

　　接受长江日报记者采访时，被问到为什么你最红，王津说要感谢钟表精密机巧的视觉效果。

　　“超高人气不是针对我本人，是因为我所修的表。”

　　节目中，王津师徒修好了一组“铜镀乡村音乐水法钟”，惊艳了很多人。

　　这座钟由乾隆皇帝所藏，钟顶是一个“农场”，有房子、有农户，有成群家禽、家畜及模拟流水，各个部件均能活动，构造极为复杂。

　　但刚出库房时，这座钟非常残破，零件散落，王津说能看出，多年前有人修过，但没有成功。

　　“齿轮的咬合，就是几毫米的事儿，差一点都动不了。”

　　修复中，每个自造零件都得和原配件吻合。

　　“一个零件花几天、一周做，都很正常。”

　　这部片子让很多人猛然意识到，其实顶尖钟表匠人不止在白雪皑皑的瑞士山谷里有，中国也有。

　　中国有非常出色的修表师和独立制表人，他们同样能够入选AHCI世界独立制表人学会。

　　中国有非常出色的精加工和配套生产体系，能够为瑞士知名品牌代工。

　　事实上，全世界钟表的配件，很大份额都是由中国提供的。

　　但和很多传统制造业面临的尴尬处境一样：中国生产了全球数量最多的腕表，却只得到了最少的利润。

　　瑞士生产的数量不大，拿走了最高的利润。

　　老林准备做国产高端腕表时十四五规划还没有公布，他说的是：

　　“我们有这么好的工业基础，难道我们只能做一些低端、低附加值的产品吗？”

　　02

　　2006年，林秉强通过做手表配件，进入了手表行业。

　　2013年，他创办了自己的手表代工厂。

　　故事讲到这里，老林的开头其实和深圳很多钟表品牌老板一样，通过代工赚钱，带家人过上了好日子。

　　如果继续下去，未尝不是一个安稳的选择。

　　但偏偏老林除了是个商人外，本身就是个机械迷。他先后收藏了2000多把古锁，没事就喜欢在家和办公室里拆拆弄弄。

　　2014年，林秉强创立了自己的手表品牌，并在三年后全面进军高端复杂机械腕表。

　　开局当然是不顺利的。

　　老林照着瑞士手表的样子，改改画画，执着于改进瑞士三针表款。

　　但说实话，三根针的手表被瑞士人玩得太明白了。几百年的创意积累，来来回回很难让他找到真正创新突破的点。

　　于是，老林换了个思路。

　　他选择了一条剑走偏锋的道路，在过去几年里陆陆续续招募了一帮传统腕表人眼中的三教九流：

　　知名大学的微工程、机械设计、建筑学高材生，自己做零件改装跑车的大玩主，愤世嫉俗的音乐人，小有名气的电影导演，以及从外交部辞职下海的前国家队高翻。

　　这帮人有一个共同点：

　　除了老林，没有一个是从传统表圈出来的。

　　老林聚合了一群看起来完全无法相互融合的人，但这么一群人搞个头脑风暴，那创意绝对是不缺的。

　　2020年GPHG（日内瓦高级钟表大赏），老林把两款连表针都没有的表，递到了瑞士人面前。

　　瑞士方面开始时是质疑，认为这不过是一个没法落地的电脑渲染图。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两款表不仅落地了设计，还实现了量产。

　　于是，两款表双双入围。

　　GPHG被称为表界奥斯卡，在全球范围都享有极高的知名度，林秉强和他创办的品牌“贝伦斯”几乎一夜成名。

　　两款表中一块代号是“转子”，另一块代号“无极”。

　　其中灵感来源“转子发动机”的转子尤为出彩。这款手表没有时针分针，只有一小一大两个三角转子，小转子在上指示分钟，大转子在下指示小时。

　　两个三角转子的转动轨迹模拟了转子发动机的轨迹，宛如一台发动机在手腕上转动，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

　　研发这块表的过程非常艰难。

　　两个三角转子的重量是普通时针的百倍，如何让负重件承载转子时足够耐磨、坚固，对传统制造工艺提出了极大挑战。

　　林秉强和工程师在不同环境下，连续测试了30多种工艺，花了5个多月时间，才找到了一种合适的镍铜合金，制造出了这个小零件。

　　而在转子手表里，经历过类似这种过程的小零件，共有15个。

　　结果当然是不错的。

　　除了入围GPHG，得到不少表圈媒体人公开支持外，上手的人中不仅有阎维文、杨坤这样的明星，甚至还有亓昊楠。

　　他正是《我在故宫修文物》的主角之一，宫廷古钟表修复师，准国家级选手。

　　03

　　2020年7月的一天，林秉强开车出门的途中，听到了“天问一号”点火前往火星的新闻，受到了很大触动。

　　他告诉设计团队，特别想设计出一款与众不同的手表，纪念中国探测火星工程。

　　这才有了一年多后，文章开头那一幕：林秉强戴着“计划一号”，受邀在酒泉现场参观了神舟十三号发射仪式。

　　如果说转子手表还有其它独立制表品牌影子的话，那这款“计划一号”，才是真正的天马行空、颠覆传统。

　　“计划一号”完全打破了传统腕表的圆盘样式。表盘上两颗引人注目的星球，分别代表着地球和火星。

　　不仅能准确还原地球、火星的自转过程，读取两个星球的星期、日历和时间，透过球形蓝宝石玻璃的包裹，还可以隐约观察到那份机械散发出来的美感。

　　“计划一号”最大的难点，是如何用只显示时、分、秒三种时间的机芯，驱动表盘上小时、分钟、地球自转、火星自转、星期等5组不同的显示单元。

　　林秉强和同事花费了1年时间，才设计出如此复杂的机械组合。

　　有人说，时间曾经是世上最神秘的东西，它看不见、摸不着。

　　在远古时代，能判断时间在走的只有日出日落。

　　是钟表把时间重新定义，让时间完完全全以实物形式展现在人们眼前。

　　“计划一号”则更像是把钟表的时间再次定义，以一种特殊的指示方式，把时间变得更富有观赏性。

　　据消费研究领域统计，一般把定价3000元以下的腕表称为低端腕表，3000至10000元的腕表称为中端腕表，万元以上称为高端腕表。

　　按照这个标准来看的话，贝伦斯算是妥妥的高端腕表了。

　　2020年，中国消费者买下了全世界超过50%份额的高级腕表。这个份额中，几乎由瑞士、德国、日本等品牌主导，很难看到国产腕表的身影。

　　而贝伦斯，现在已经把定价8000美元的国表销往了东南亚、中东和西欧等20多个国家。

　　接受央视记者采访时，林秉强说：

　　这一行很难，但我希望能通过我们的努力，打开这个市场。

　　尾声

　　其实不管是获得了科威特采购100枚作为国礼，还是把定价8000美元的国表销往全球20多个国家。

　　这一切对国产腕表发展来说，只是产业升级的开始而已。

　　眼下，林秉强正着手设计2022年的新款。这款新表将采用他们正在研发的自产机芯，打算彻底解决国外通用机芯对复杂设计的掣肘。

　　这款自产机芯，国产化率也将达到90%以上。

　　很长一段时间里，提起高端腕表，大家几乎只认瑞士等少数几个国外的品牌，国产表想卖超过5000块都费劲，是贝伦斯等少数几个国产品牌打响了中国高端腕表的第一枪。

　　这种商业成功的背后，既藏着对制造业的敬畏，又在敬畏之上以匠心为供奉，投注了几位年轻人的半生。

　　中国产业升级，需要更多像老林这样的年轻人站出来，去大跨步发展。

　　虽然现在贝伦斯一定不是完美的，但像这样的年轻国货品牌，值得获得大家更多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