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晓博：能源短缺，为何席卷全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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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罕见的能源危机，席卷全球。

　　在中国部分省市出现了“拉闸限电”，甚至一度影响到民生用电。

　　在英国，很多加油站断油，希望加油的汽车大排长龙；由于天然气价格飙升，英国电价大涨，创出了1990年以来的历史最高位。

　　欧洲大陆也出现了能源危机，昨夜今晨西班牙、法国、捷克、希腊和罗马尼亚就能源价格发表联合声明。敦促欧盟对天然气市场进行调查，呼吁欧洲国家采取共同的方式来应对能源短缺。

　　印度中央电力局的数据显示：截至9月29日，印度135家燃煤电厂中，有16家煤炭库存为零，超过半数的电厂的库存不足三天。

　　在巴西，由于天气持续干旱，占全国最大市场份额的水电供应不足，造成了巴西电力缺口巨大……

　　与此同时，国际市场石油、天然气、煤炭的价格大幅上涨。

　　上图是纽约原油的周线图、自去年11月以来，纽约油价从最低33.64美元/桶，上升到了最近的79.48美元，涨幅高达136%。昨天，纽约油价创下了自2014年11月10日以来的新高。

　　上图是美国天然气期货的价格，从去年7月的1.6美元/百万英热，上涨到了6.39美元，一年来涨幅高达300%。

　　上图是在郑州商品交易所上市的动力煤ZC2201的走势图，从今年1月以来涨幅超过140%！

　　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了全球性的能源短缺？它会让这个冬天异常寒冷、而且“昂贵”吗？能源危机何时才能缓解？

　　造成能源短缺的原因比较复杂，概括起来大致有以下几个原因：

　　第一，疫情带来的供求关系剧烈波动，以及产业链、供应链问题，是最重要的原因。

　　大家应该还记得2020年4月末发生的“中行原油宝”事件，当时一批通过中国银行“原油宝”产品抄底“超低油价”的投资者，遭遇到非常惨烈的亏损，不仅全部本金亏光，还倒过来欠银行很多钱。

　　究其原因，是疫情之后原油市场出现了史无前例的大震荡。2020年5月到期的原油期货品种，跌到了0元附近。因为这个合约将在4月20日到期，然后进入交割期。很多人认为不会再跌了，入场抄底。结果这个合约每桶的价格跌到了惊人的-37.63美元！

　　在“地狱”下面，还有“十八层地狱”！

　　为什么原油期货可以跌到负数？因为一旦进入交割期，你必须去美国提取原有现货。对于普通人和机构来说，这些石油你放到哪里？如何存储？如何消化？

　　当时正是全球经济受疫情打击最为严重的时候，石油需求大幅降低，各地石油库存充盈，很多拉着原油的货轮都无法卸货，你根本找不到仓库存放这些原油。

　　在那个特殊的时期，很多油田也以超低价卖油，甚至白送。因为石油生产不是说停就停的，一旦封井过后再启动，成本非常巨大。

　　上图是纽约原油的月线图，可以看出疫情后有过一个非常低价的区域，那个时期很多国家都被迫减产。包括煤炭、天然气，都是这样。

　　随着疫情被控制住，生产逐步向常态化回归，对能源的需求大幅上升。这时候，石油、天然气、煤炭能否足量供应，又成为新的问题。

　　部分国家疫情尚未控制住，产能受到了影响。再加上海运价格飙升，能源的“到岸价”也必然会飙升。

　　对于日用必需品来说，有一个神奇的价格杠杆定律：5%左右的短缺，就足以让价格翻倍。而不是大家通常以为的，缺货5%，只会造成5%的价格上涨。

　　能源、粮食这些商品，是每天都不可少的，很难通过“延后消费”来实现。

　　想想汽车吧，仅仅因为芯片紧张，就造成了汽车供求关系巨大的变化，而汽车的“必须程度”远远无法跟能源、食品相比。

　　第二，全球货币超发。

　　疫情之后，为了拯救经济和民生，主要经济体无不货币放水，甚至“直升机撒钱”。其中美国的“直升机撒钱”是最凶猛的，搞了好几轮。最终让美国的广义货币M2的同比增幅，一度达到了创纪录的25%左右，接近中国2009年“四万亿”的水平。

　　货币多了，资产价格自然要涨。

　　第三，能源生产国和华尔街的“阳谋”。

　　对于能源生产国、出口国来说，疫情爆发初期价格暴跌、需求量锐减，他们损失巨大。

　　现在，货币超发了，能源进口国的生产基本恢复了，需求增加了，当然要弥补去年的损失。所以，产能一定是不足的，“可以足”也会“不足”。

　　能源出口国只有“制造短缺”才能挣钱，才能让自己的国家显得更重要。

　　华尔街显然也不会放过这个制造波动的机会。对于金融家来说，只有波动才能挣钱。去年把原油期货打压到“-37.63美元/桶”是波动，现在重新捧到80美元/桶，也是波动，都可以挣钱。

　　无论顺时针还是逆时针，都可以割韭菜。

　　第四，民粹主义、反全球化加剧了能源危机。

　　每个国家的能源危机，都有自己的特色。

　　比如英国缺少汽油，是因为缺少卡车司机。这听起来非常奇葩，但事实上就是这样，最终英国政府被迫调动军队来帮助加油站运油。

　　英国缺少汽油，是全球民粹主义崛起、反全球化的直接后果。

　　英国为什么脱欧？是认为欧盟占了英国的便宜，尤其是欧盟东扩之后，增加了一批东欧的“穷亲戚”。这些人跑到英国来打工，压低了英国的工资水平，还不在英国消费，把工资和申请的各种福利寄回东欧。

　　所以要脱欧，要阻止外来移民、难民和来自东欧的打工者。

　　最后的结果，是劳动力短缺。尤其是开大货车全国跑的司机，非常短缺。这种工作风险大、劳累，英国人不愿意干。之前是移民、难民来做这些工作，现在脱欧了、控制外来劳工了，再加上疫情造成外劳的减少，就出现了供应链的大问题。

　　第五，大国博弈加剧能源危机，或者说能源往往成为大国博弈的工具。

　　俄罗斯是能源生产大国，但自克里米亚事件之后，一直遭受欧美打压。但欧洲的能源，又高度依赖俄罗斯。这就造成了欧洲和俄罗斯之间复杂的爱恨情仇，而美国又深深介入其中。

　　上图是俄罗斯经波罗的海通往德国，以及其他欧洲国家的“北溪2号”管道，可以每年给欧洲输送550亿立方米的天然气，由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Gazprom）和五家欧洲公司合作，即将投产。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美国制造了一起俄罗斯版的“孟晚舟事件”，逮捕了俄罗斯最大的液化天然气生产企业——诺瓦泰克公司的首席财务官马克·杰特沃伊。

　　美国称：杰特沃伊（拥有俄美双重国籍）涉嫌隐瞒对大量海外资产的所有权和控制权，未能对数百万美元的收入进行报税和纳税。

　　美国一直在欧洲和俄罗斯的能源合作之间搅局，对“北溪2号”的诞生耿耿于怀。而俄罗斯方面，当然希望在这个“天时地利”的条件下，把天然气卖出一个更好的价钱，让俄罗斯获得更大的国家利益。

　　另外一个大国博弈的案例，发生在中国和澳大利亚之间。澳大利亚近年来频频充当美国“亚太战略”的马前卒，而中国又需要在澳大利亚进口大量的铁矿石、天然气和优质煤炭。今年以来，中国一度大幅降低了从澳大利亚进口煤炭。

　　第六，各国减碳的努力，加剧了能源短缺。

　　中国部分省份的拉闸限电，跟“减碳——煤炭不足——电价管制”有关。

　　中国每年消费煤炭大约42亿吨，其中3亿吨进口，39亿吨自己生产。之所以要进口3亿吨，不是自己生产不了，而是成本偏高。

　　中国的制造业产能主要集中在东南沿海，煤炭产地集中在北部和西北部，运输成本比较高。对于广东、福建、浙江等省份来说，适当从海外进口一些优质煤炭，反而是更划算的。

　　今年是中国全面开启“碳达峰”、“碳中和”的重要年份，在上海设立了全国碳排放权交易所，公布了各省的减碳进度。一些省份进展比较慢，所以在3季度受到了一定的压力。

　　煤炭是二氧化碳的主要来源，中国在能源消费上高度依赖煤炭。为了减碳，煤炭生产省关闭了一些低效的煤窑，控制了产量。

　　上图是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截至到今年8月的煤炭产量增长情况，产量没有跟着经济一起增长。再加上进口增长有限，造成了煤炭短缺，以及煤炭价格大涨。

　　煤炭价格上升，造成发电成本显著上涨；但电价又被严格管控，所以发电企业积极性不高。

　　上图是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截至今年8月的发电增长情况，8月增幅锐减到了0.2%。这个增幅跟不上经济、出口的增长，造成了拉闸限电。

　　由此可见，至少有6个原因催生了这一轮罕见的全球性能源短缺。

　　未来形势将如何演变？

　　我的判断是：能源短缺还将维持一段时间。即便是美联储启动Taper（也就是降低印钞速度），甚至停止QE，都不足以迅速解决问题。

　　美联储的货币政策转向之后，全球多数央行也会跟进，加息的国家越来越多。估计美联储有可能在明年二季度末中止购买资产，四季度加息。能源的一个重要上涨动力，正在减弱。釜底抽薪的效应，即将发生。

　　随着能源价格上涨，超高的利润会让更多的能源生产国加大供应，还会让美国的页岩油、页岩气产业复苏。最终，导致供应量增加。

　　但解决能源危机仍需要更长的时间，估计还要半年。所以，2021—2022的这个北半球的冬天，可能会比较麻烦，关键看各国政府的执政能力了。

　　国内的电力和煤炭供应，未来1到2个月会逐步好转。节前国家发改委公布了一系列措施，其中两个最重要：

　　第一，“依法依规释放煤炭先进产能，有序增加煤炭进口”。这意味着国内产能将进一步释放，进口也将增加。中国煤炭缺口不算大，只有政府重视就容易解决。

　　第二，着手解决价格扭曲的现象，发改委宣布民生电价仍然会严格管理，但民生以外的价格可以有所浮动，最新的提法是：“不得对市场价格在合理范围内的正常浮动进行不当干预，让价格合理反映电力供需和成本变化”。

　　银保监会在10月5日印发了《关于服务煤电行业正常生产和商品市场有序流通保障经济平稳运行有关事项的通知》，一方面要求“要保障煤电、煤炭、钢铁、有色金属等生产企业合理融资需求”；另一方面“要严防银行保险资金影响商品市场正常秩序。严禁利用银行保险资金违规参与煤炭、钢铁、有色金属等大宗商品投机炒作”。

　　这是金融方面的调控措施，严格执行的话也比较有效。

　　银保监会的通知，还重复了中央此前“防止运动式减碳”的要求。这7个字，对当今的形势有重要的意义。

　　总之，这一轮能源危机告诉了我们很多道理：

　　第一，大危机之后，必然会有“回头浪”，要及早谋划。

　　第二，大国的改革要稳字当头，先立后破；对于减碳的艰巨性、复杂性、长期性要有更充分的认识。

　　第三，价格机制是重要的“无形的手”，很多时候比“有形的手”更管用。

　　第四，解决能源问题，短期要靠国际合作，长期要靠技术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