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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天昊:从珠海到大同:中国城市的雄心与迷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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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6-12 14:11:1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功首罪魁非两人,遗臭流芳本一身。

  在改革开放四十年中,有两个城市,其改革主导者,在不同时期,获得了截然相反的评价。一个是珠海,一个是大同。

  在九十年代和本世纪头一个十年,当珠三角群雄竟起,珠海日益落后的时候,不少人将珠海发展的滞后,归因于梁广大当初的科技与旅游立市,责其抛弃工业化战略;而当近年珠海得益于粤港澳大战略,重新崛起,并逐步归队的时候,身处一个宜居又发达的珠海,不少人又开始怀念梁广大当初为珠海留下了青山绿水,并且规划城市卓有成效。

  十年前,大同在耿彦波主政时期,曾大搞造城运动,花费巨资将大同古城彻底改造,为此背负上十年的债务,为此,耿彦波在当地留下了巨大的争议;而在2020年,大同步入高铁时代之后,大同又开始畅想未来向旅游业的转型,耿彦波又成为敢于改革的代表。

  此一时,彼一时。

  中国的城市在崛起过程中,总是怀抱各种雄心,但是,也容易出现战略迷失。

  从珠海与大同的摇摆之中,或可窥见中国城市战略的天机。

  (1)变化难测的时势

  在中国的特区中,深圳珠海,早期犹如双子星座,在深圳的袁庚、吴南生、李灏、厉有为等早期改革家蜚声国内,而此时的梁广大,也被视为改革闯将。至四十年后,珠海深圳,却逐步拉开距离。

  珠三角核心城市群崛起的本质,乃在于改革开放初期,引领内地制度变革先声,承接香港及欧美产业转移。这一过程,从改革伊始一直持续到今天,而其真正的高峰期,却在上世纪80年代中期到90年代中后期。

  珠三角的黄金时代,梁广大却主张优先发展服务业,搞旅游和会展、高科技等产业。梁广大在任时,珠海超前搞了三个大工程,一个是高栏港,巨大的吞吐量与珠海当时的进出口落差,使当时的港口几乎成为空港;一个是珠海机场,一个是珠海航展。当时的航展,收支也严重不对称,几乎是大亏本。

  在梁广大的同僚继任者中,不少人主张开发工业。

  为此,珠海发展旅游业还是工业争议不休,一直持续了将近20年。

  在珠海犹豫的时期,珠三角其它城市已风潮千里。至90年代中后期,深圳,广州、东莞、惠州,中山,佛山,江门等群体崛起,初步完成了工业化的进程,中国制造名扬天下,珠三角城市大局已定。制造业的滞后,使珠海超常发展的梦想落空,在第一轮的发展中,珠海逐步落后,特区光芒消失殆尽。

  但是,时势在变。

  以港珠澳大桥建设为标志的粤港澳大湾区战略,重新将珠海带到风口浪尖。

  交通连为一体的粤港澳,使珠海曾经不饱满的港口,变得忙碌起来,而珠海拥有独立的机场,更使佛山、惠州和东莞等借用广深机场的经济重镇羡慕不已;近年来随着中国航空产业的发展,珠海的航展,也逐步成长为全球性的著名航展,尤其是2018年航展,使珠海航展跻身全球五大之列。至2020年,珠海重回广东五虎系列,并且人均GDP位居第二,人口增速位居第二。

  从天而降的国家战略变化,却突然使梁广大当年的战略选择,变成了一种超前战略。珠海的发展后劲充足,同时,由于没有大规模破坏环境,成为宜居城市,未来可能实现经济高速发展与环境保护兼顾的新型城市。

  谤之者,谓梁广大好高骛远,在珠三角群雄并起的时候,过早以服务业和旅游作为珠海的主导产业,错失承接产业转移的良机,忽视了工业攻坚,导致珠海今天不仅落后于深圳,更一度在珠三角诸雄中垫底。

  赞之者,称誉当年的梁广大眼光超前,高起点高要求,奠定了珠海宜居城市的基础。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今日的大同,也面临与当年珠海类似的处境。

  耿彦波的大举举债造城,假如没有后续的产业勃兴,将是典型的寅吃卯粮。事实上,大同近年的发展,也确实有这个方面的隐忧。

  2008年2月耿彦波出任市长后,从2008年到2012年,城建投入共达1000亿元,约等于大同十年的财政收入。2013年2月7日,耿彦波前往省城太原担任市长,留下的古城却一片荒凉,多年都没有发展起来,

  但是,大同又是幸运的,默默前行几年之后,突然被纳入了中国高铁版图。而这个变化,也改变了大同的战略态势。北京至大同从前六到七个小时,在高铁时代,被缩减到两个小时。

  时间距离的缩短,将彻底改变大同与外界的链接方式,将大同彻底纳入中国庞大的高铁版图之中。未来旅游人数急剧攀升,有可能使旅游产业成为大同的支柱产业。

  时势之变,使耿彦波的评价截然不同。

  昔日讽之者,则认为大同的产业转型,应该先搞实业,引进企业,延伸煤炭相关产业,发展新兴产业,等有实力之后,再改造古城。提前改造古城,而且疾风暴雨,把未来十年的财政都花光了,有点急功近利,且不分主次。

  今日誉之者,谓大同的转型,势在必行,迟早要建立文旅产业的主导地位,不如利用大同得天独厚的历史风景名胜资源,提前改造古城。

  所以,某种意义上说,耿彦波很幸运。

  张大高铁,拯救了他。

  时势变化,至关重要。

  但是,凭心而论,有时候时势来自上位,珠海无法操控粤港澳大湾区战略,这是广东乃至国家战略的安排,珠海在延误工业化之后多年才出现转机。大同纳入国家高铁体系,也是在亏空财政造城开始之后的十年才落定。

  对于个人,也不得不说,造化弄人。

  青史流芳与遗臭万年,操之偶然,操之外物。

  城市的战略选择,有时候并不在自己手中。

  回溯时光,命运总有定数。

  但是在当时,却充满不确定。

  到底是巧合,还是洞察先机?

  (2)求功当世,还是求功后世?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在现代国家的体系下,主政者都存在任期制,地方官员在主政期间,急迫建功立业,有时候做出一些短视的事情。

  吊诡之处在于,有时候地方的发展,不怕无为,最怕地方官雄心勃勃,希望毕其功于一任。

  (图为贵州独山“天下第一水司楼”)

  此前传出的贵州一独山县水司楼,就是急切建功的产物。

  独山水司楼占地面积5900平方米,楼高99.9米,共24层,被称为“贵州的布达拉宫”。水司楼已经申报了三项吉尼斯世界纪录:世界最高的水族建筑、世界最高的琉璃建筑、世界最大的牌楼。人称天下第一水司楼。为此耗资2亿。而当地财政收入,每年不过10亿。

  对于独山县原书记潘立志来说,水司楼不过是小试牛刀,他还投资135亿大搞独山大学城。可供10万师生使用,而当时的独山只有两所职校。在其任内,小小独山县,竟举债400亿,约等于其财政收入的四十倍,未来不吃不喝还债就需要半个世纪。而独山县户籍人口也不过35万,等于每人凭空多出10万以上的债务。

  这种超前投资的模式,不是独山一家,而是在部分地方成为普遍的模式,只是轻重不同。

  而超前大举债的潘立志,大有来头,他是贵州分两批从江苏、浙江引进的12名优秀外地干部之一,当地对其寄予了厚望,而他本人,也希望有一番大作为。

  独山在当时,除了旅游之外,没有其它支柱产业,而贵州普遍的大规模工业转移,则需要时间培育,显然,培育新的产业,等待其成长,是一个栽树的过程,潘立志等不及,等到产业成熟,也许已经调走,成为他人的成果。他要的是立竿见影。

  天下第一水司楼,就这样在一位急切建功的地方官的疾风暴雨中建立起来,最后留下一个巨大的烂尾楼。

  耿彦波在大同惹起的争议,很大程度上也在于此。

  耿曾对外称,如果大同当时不进行古城改造,就会失去最佳机会,以后也许再也无法完成转型。为此,大同决心在本任期完成这一“丰功伟绩”的动力,驱使大同在当时经济条件有限的情况下,举债造城。

  问题是,事实并非如此。

  也许在条件不成熟的时候先为大同打下实业基础,等条件成熟了,一样可以再规划。但是,建功心切的耿彦波等不及。

  在珠海的蛰伏期,梁广大经受了考验。

  与耿彦波鲜明的正反评价不同的是,纵使在珠海排名最低潮时期,在珠海市民中间,梁广大的总体评价非常高。

  能够在珠三角整体大搞三来一补的时候,坚持技术立市,坚持走得慢一点,虽然使珠海失去了与当时的兄弟城市比肩的发展速度,但是珠海几十年以来的环境保护和城市规划,还是比较令市民满意,此外,珠海虽在珠三角不够强势,在国内也尚算发达地区,市民对经济发展速度的缺憾,能够在其它领域得到弥补。

  等到粤港澳大湾区战略落实,珠海近年的腾飞与后劲,又使梁广大当年的坚持,获得了更多赞同。也算是留功于后世。

  功成不必在我。

  说来容易,做到太难。

  但是,如果贻误了发展机遇,当地会产生不满。

  特别是在中部和西部地区,在中国城市系列中,处于后发地位,追赶沿海,不仅是地方官的抱负,也是当地民众的心愿,经济发展了,生活条件才能好,这是一个很朴素的信条。这种现实,也迫使每一任主政者,在任期内尽量发展快点。

  求快,也是一种贫穷的基因。

  这也是近年来,突击举债发展,更多出现在中西部城市的原因。

  更大的落差,催生更大的抱负。

  发展的雄心,就是改变的决心。

  (3)十年市长,百年市民,谁的城市?

  鉴于现代国家的城市,都普遍实行任期制。

  一任市长按惯例五年,有时候任期没有被调任的也不少,至于干满十年的,更是凤毛麟角。

  一位本土市民,如果生长和工作都在本市的话,七八十年的人生历程,都坚守在一个地方。

  十年的市长,百年的市民。

  从行政主导权而言,市长似乎比普通市民强势,但是,从长期角度讲,市民比市长,更了解和热爱所在的城市。

  对于市长来说,一个城市可能是其政绩所在,以及社会政治理念的试验田。

  对于市民来说,一个城市,却蕴含了一生的悲欢离合,贫穷或者富贵,血肉不可分割的亲友爱人。

  十几年前,本人还在广东工作,多次去往珠海,巨人倒塌之后的珠海,其时最为落寂。不少打工阶层的珠海人,对于珠海不同于珠三角其它城市的发展战略,颇不认同。

  在那个时代,求富裕是第一位的追求。

  对于今日的很多一般城市,后发城市来说,也有普遍的启发。

  主政者认为自己看到的是远方,而市民要求脚踏实地的满足。

  梁广大与耿彦波,在满足市民的当下需求方面,一度是有缺失的。在珠海沉默的几十年中,虽然有良好的环境,但是还是有不少人认为珠海发展太慢,富裕太慢。

  耿彦波的改造古城,更引起强烈反弹,不少的当地市民认为,更新产业,招商引资,补课制造业,是大同在上个十年最应该做的事情。

  在不少富裕地方已经开始不再追求GDP的时候,江西的殷美根大声疾呼:不要GDP,难道喝西北风去?

  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隔空对话。

  事实上,不同发展阶段,在经济发展与环境保护方面的诉求也不同。

  宋代禅宗大师青原行思提出参禅的三重境界,第一重境界,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第二重境界,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第三个境界,看山仍是山,看水仍是水。第一阶段和第三阶段看起来似乎一样?但是,一个出生就夭折的婴儿,与一个经历五彩缤纷的人生之后行将就木的老人,其生命的本质截然不同。

  很多后发区域,就处于“看山是山”的阶段,十年前的贵州可谓遍地桃源,人间仙境,但是很穷,如果你问贵州当地人,到底要山水,还是要钞票时,恐怕多数人选择是后者。20年前,我的家园山清水秀,但是每到盛夏抢收二季稻的农忙季节,白天在近40度高温的水田里插秧,晚上在没有电灯的黑夜喂蚊子的日子,让人极度想逃离。对于穷人来说,繁华世界比青山绿水的吸引力大多了。

  尊重市民在不同阶段的需求,不实现市长本人的宏图抱负,有时候更为重要。

  繁华富庶的广东,并非满地黄金,珠海之外,还有一些天赋异禀的城市,并没有抓住机会,曾经的第二大港口城市湛江,在广东起飞阶段,当时的主政者,也是因为个人想法太多,抱负太大,恰恰没有遵循本地市民最原始,最迫切的求富愿望,在该大搞工业的时候去发展农业和旅游,坐失最佳发展时机。

  眼睛向下,遵从民心,有时候赛过地方官的所谓宏图大略。

  满足市民的要求,不仅是基本的为官伦理,也是最朴素和保险的发展战略,机会来自需求,连市民普遍愿望中蕴含的机会都抓不住,哪里总会有超过民众,领先时代的所谓先见之明?

  雄心,往往隐藏迷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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